兩名中學女生為爭男友召集人打架致1人死亡

案件訴諸公堂，雙方當事人情緒多有對抗。在法律框架內，如何讓判案結果得到各方認可與滿意？本報通過塵封檔案，將6宗本水火不容卻化于無形的案件展示出來，審案法官憑經驗、良知、智慧與責任心保證官司“案結事了”，也保障了當事人的尊嚴。6面錦旗后的故事，印證了一條古語，“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

兩名中學女生，為爭某重點中學的男生作“男友”，各自召集人馬約架，一名男孩不幸落水身亡……此后，留下男孩的單親母親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幾個“肇事”學生如夢方醒的惶恐與害怕。

雙方對簿公堂，由劍拔弩張到最后達成諒解，受害者的母親得到經濟上的補償，日后生活得到保障；懵懂學生被判緩刑，在體會到法律威嚴的同時，重獲新生，事后有3人上了大學。

促成這個把傷害降到最低結局的是，海淀法院的法官媽媽尚秀云——“從母親的立場出發，換位思考”是尚秀云辦案過程中與當事人溝通的原則，也是案件最終能妥善解決的根本原因。

案情回放

中學生爭男友 約架出人命

17歲的小平在某重點中學上學，他在網上認識的某中學女生小露想讓他當男友，小平因有了意中人同學小麗便婉拒。小露不甘心，約小麗見面“談判”。

2011年7月的一天，小平代女友出面，與代表小露出頭的男生小宇（另案處理）約定在海淀某中學見面。當天，小宇糾集8人趕往約定地點，這其中便有15歲的小童。

見到小平一方的陣勢，小宇等人“傻眼了”，小平、小麗帶著包括幾名成年男子在內的20余人聚集在該中學門口，這些人大部分騎著摩托車，打扮極具“江湖氣”，有人赤裸的胳膊上還露出文身。

小宇等人決定“收兵”，轉身躲至附近一個小區內。發現小宇等人躲起來，小平等人沿海淀藍靛廠附近的一條河追趕。為躲避追趕，小童跳入河中游向對岸。由于兜里裝著打架用的工具，小童落水后被墜著迅速下沉。

小平等人見狀，馬上喊：“不打了不打了，上來吧。”但為時已晚，他們把小童救上岸并送至醫院搶救，還是沒能挽救小童

官司難斷 肇事學生被抓 懵懂不知錯

次日，小平、小麗去公安機關自首。4名學生相繼歸案。

小平等人一開始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樣子。由于缺乏法律意識，他們以為自己沒有任何過錯，“是小童自己落水的”，“我們沒打著他”，“我們后來還救他了呢……”“小童如果不來打架，也不會出事，他也有錯。”幾個孩子找出各種理由為自己辯解。

對受害者家屬的賠償，家長們也不積極，甚至還有一名學生家長堅決表示不同意賠償。

直到被帶進看守所，幾個平時養尊處優的孩子才開始流淚，但大部分是因為恐懼與害怕。

兒子意外喪命 母親痛不欲生

小童去世后，原本應該在10天內火化的尸體被拖了10個月還沒火化。

“尚法官，如果你不嚴懲兇手，我就把孩子的尸體抬到法院門口要說法！”小童的母親陳女士哭著說。

小童成長在單親家庭，母親陳女士在與丈夫離婚后，又當爹又當媽把兒子養大。

陳女士告訴尚秀云，“孩子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峰回路轉 換位思考 勸原告放下仇恨

“雙方對這起悲劇產生的分歧很大，這讓案子開始就很棘手。”海淀法院法官媽媽尚秀云回憶剛接到這件案子時，雙方當事人呈現的最初反應。

“其實案件審理與判決都不困難，難的是怎么讓小童的母親化解心中的仇恨；讓肇事的幾個孩子知錯并為自己的行為作出救贖；在法律的框架內，讓雙方冰釋這段恩怨。”尚秀云說。

“我想只能從母親的角度出發，讓雙方換位思考。”尚秀云說。她首先做陳女士的工作。在她心里，小童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在整個事件中不可能存在任何過錯。尚秀云向陳女士發問：“你真了解自己的孩子么？他想什么你知道么？那么乖的孩子，為什么別人一聲令下，他就會沖動地去參與打架……”幾個問題將陳女士問住了，她承認確實對兒子的這些情況毫不知情。

“都是做母親的人，孩子青春期的時候會很沖動。我們的孩子因為沖動出了意外，別人的孩子也會因為沖動犯了罪。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我們如果能夠不計前嫌，這些犯錯的孩子將終生受益，也會因此感激你的！”尚秀云的話說動了陳女士，她表示愿意將兒子的遺體火化，還邀請尚法官前來參加。

力爭從輕

勸被告主動賠償

看到陳女士的態度有所緩和，尚秀云又開始做小平等幾名學生家長的工作，說服他們在合理的限度內盡量對陳女士作出賠償。尚秀云根據小童去世后的各項損失以及死亡賠償金，算出每名被告人應該拿出20萬元作為賠償。

“你們想想看，一個單身母親，將兒子拉扯到15歲有多難。現在孩子沒了，她以后的生活怎么辦？”尚秀云同樣勸說肇事孩子的家人換位思考，“你們只有獲得陳女士的諒解，闖禍的孩子才有希望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得到從輕處罰。取得諒解最有效的方式，除了誠懇認錯，經濟賠償是唯一的辦法。

4名肇事學生家長經過考慮，都同意賠償陳女士，并分別將20萬元交到法院。

從輕處罰

當事雙方 法庭上化解恩怨

雖然有了一方的賠償和另一方的諒解，但雙方之間似乎還是“緊繃”著弦。在法庭上，當陳女士親手接過對方塞到手里的支票，看到闖禍的孩子鞠躬流淚向她道歉時，她心里的憤怒與痛苦漸漸得到了緩解。她不知道，這一過程，也是尚秀云的細心安排，是她建議，讓被告人家長將應該交給法院的賠償款，親手交給陳女士。

于是判決中，出現了這么一段文字，“本院審理期間，經調解，被告人小平等人及親屬與被害人家屬達成賠償諒解協議，4名被告人各賠償小童母親20萬元，小童母親對4名被告人表示諒解，并建議法院從輕處罰……”

法院審理認為，小平、小麗等4人為瑣事逞強爭斗，與他人互約時間和地點并各自糾集多人欲行斗毆，規模較大，雖未發生直接肢體沖突，但追逐中，1人溺水死亡，4被告人均已構成聚眾斗毆罪，應予懲處。

鑒于4名被告人犯罪時均未成年，且屬初犯，到案后如實供述犯罪事實，有自首情節，并均能積極賠償被害人死亡的經濟損失，得到了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諒解。且庭審中認罪態度較好，具備幫教條件，本案中被害人一方存在過錯，故對被告人從輕處罰判緩刑。

真心幫教

“從此不再讓媽媽流淚”

案件結束后，法官多次與小平等人就讀的學校溝通，學校答應接收他們回校學習。尚秀云又與幾名被告人家長對話，讓他們反思自己寵慣孩子、監管不嚴的責任。

案件結束后，4名被告人重新回校上課。但這起案件對他們的影響，也伴隨他們走進了今后的生活。判決后不久，小平等人給尚秀云寄來了自己的思想體會，標題便是“從此不再讓媽媽流淚”。幾個孩子在信中說，事情發生后，才留意到母親老了，也體會到了母親為自己付出的心血與操勞，他們開始關心和試圖了解母親的感受，希望以后不讓母親再因為自己不爭氣而落淚。

“今年，有3個孩子考上了大學。”尚秀云欣慰地說。

2012年10月8日，小平和另一個孩子及其家長給尚秀云送來錦旗，上書“媽媽法官，挽救孩子”，以感謝她的公正執法、清正廉潔和為教育挽救失足少年所做的工作。

與此同時，陳女士也與尚秀云成了“朋友”，她有時會給尚法官打電話說說心事。記者想對陳女士進行電話采訪，但她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尚秀云說，她剛剛才恢復，不愿意再觸及傷心往事。（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