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河撈尸人8年撈起20余溺亡者 曾收200元"辛苦費(fèi)"

昨日（13日），劉有仁講述自己以往救人打撈的過程 記者 袁琛攝

昨日，灞河岸邊，劉有仁演示如何用繩鉤打撈溺亡者 記者 袁琛攝

昨日，劉有仁比劃說，被救上來的人基本都是雙手半環(huán)抱的掙扎姿勢

　　為打撈一個素不相識的溺亡小伙，劉有仁早上5點(diǎn)就起床了，花了3個小時，他找到了溺亡者尸體。多年在灞河義務(wù)打撈溺水者，有人夸贊，也有人冷嘲熱諷；在民警看來，劉有仁是個熱心人；在那些溺亡者的家屬眼里，也許只有他，才會不計報酬地讓他們和不幸遇難的親人見最后一面。

　　打撈溺亡小伙 3小時拋繩鉤上百次

　　7月12日下午，一名十六七歲的河南小伙在灞河溺亡，尸體一夜未找到。

　　西安市公安局消防支隊浐灞中隊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2月8日至7月8日，浐河、灞河、灃河等水域已有19人溺亡。這名河南小伙，至少是溺亡的第20個人。

　　劉有仁，49歲，灞橋安邸村村民，有多次打撈溺亡尸體的經(jīng)歷。12日晚，暴雨。溺亡小伙的親屬找到了劉有仁，想讓他幫忙打撈尸體。看著全身濕透的幾個陌生人苦苦哀求，劉有仁看了看外面，“天黑了，不好撈，明天天亮吧”。

　　昨日凌晨5時，劉有仁就起來了。簡單洗漱后，他帶上打撈尸體用的繩鉤出門。這條繩鉤是他自己做的，長約20米，一頭系著八個鐵鉤。到了出事水域，他看到，出事小伙的父母還守在河邊，這樣的情景，他并不陌生。

　　劉有仁說，他打撈溺水者，憑的是對水域的熟悉，操作也不復(fù)雜。到了河邊后，盡力將繩鉤甩出去，一頭沉底后，慢慢向回拉，沒有撈到，再挪動一點(diǎn)，繼續(xù)甩出、拉回……

　　昨日，為打撈這名河南小伙，劉有仁這樣甩出拉回了百余次，3個多小時后，溺亡小伙終于被找到，岸上哭聲一片……

　　找到尸體后，劉有仁沒有打擾悲痛的小伙家人，揣著繩鉤就回家了，簡單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有人忌諱，我覺得沒有啥，做善事呢。”但忌諱這個的并不少。兩年前，曾有一對洪慶的貧困父母找到劉有仁，跪求他到灞河幫忙打撈兒子尸體。“特別可憐，兩口子在農(nóng)村一個破廟住著，我難受得很，答應(yīng)一定給找到，就和我兒子去了。”路上，那對夫妻找了一輛手扶三輪車，用來拉尸體。三輪車主要100元車費(fèi)，還要一瓶酒、一掛鞭炮、一個被面，說是講究。夫妻倆為了少付20元，硬是磨了一個小時的嘴皮子，最終還是沒講下來價錢。

　　回想起來，劉有仁只有嘆息。

　　曾下潛到兩米深處 打撈救人英雄遺體

　　至今，他還保存著一些涉及自己打撈尸體報道的報紙。2007年7月30日，一個14歲西安少年在灞河游泳時遇險，東北31歲小伙劉云生奮不顧身救起少年，但自己再也沒有上岸。此事在當(dāng)年轟動西安。

　　劉云生的遺體最終是劉有仁找到的。當(dāng)時媒體報道稱：“村民劉有仁潛到兩米深的水下，探到英雄的尸體。隨后7名勇士（指一同打撈的村民）一起將英雄的尸體運(yùn)上岸。”劉有仁的兒子劉磊也是7勇士之一。

　　“現(xiàn)在不下水了？”記者問。

　　“不下了，就是用繩鉤”，劉有仁說，經(jīng)常出事的水域水深9米，3米以下就冰冷刺骨，他最多也只能潛三四米深。他一直記得公安灞橋分局席王派出所一名民警的話，“不管救人還是打撈，你先得保證自己安全！”

　　因?yàn)榧译x灞河經(jīng)常出事的水域很近，步行不到10分鐘，知道有人出事時，劉有仁經(jīng)常會去幫忙。

　　遇到一些專業(yè)打撈隊也沒打撈上來時，有一些家屬會無奈選擇放棄。遇上這種情況，劉有仁也會主動幫忙，“就2005年到現(xiàn)在，那根繩鉤至少撈起過20人，最多一年撈了六七個，大多在同一個地方！”

　　對于劉有仁的舉動，年長的村民鼓勵者多，但也有一些年輕人會開玩笑似的嘲諷，“又掙了兩萬？”也有村民對他說，“你都抱孫子的人了，還弄那事干啥呢？”

　　“他幫了大忙，是個熱心人！”提到昨日的打撈，經(jīng)常要處理溺亡事件的席王派出所民警這樣說。

　　家屬說好的感謝沒兌現(xiàn) 有時也“心寒”

　　劉有仁有一臺裝載機(jī)，給工地裝沙土，收入還算不錯，不過今年行情差了很多，裝載機(jī)都基本閑在家。但他幫忙打撈時，仍像以前不計報酬。“你這么多次義務(wù)幫助打撈，死者家屬沒有感謝過你嗎？”記者問道。“唉！”劉有仁嘆了口氣，“來找我的時候都說要好好感謝的，可撈上來了，都光顧著哭了，基本沒人理我”，他說自己每想到此，有些“心寒”，但“也能理解”，“看到親人尸體了，那樣也是正常的……”而下一次再遇到讓他幫忙打撈的事，他還是會去。

　　但不是每個人都忘了他。洪慶那對可憐的父母為了答謝他一個小時的忙碌，硬塞給他一條白沙煙，又被他塞了回去，“我不抽煙，而且那對夫妻情況確實(shí)讓人同情！”

　　這些年來，劉有仁說自己一共收了200元“辛苦費(fèi)”，就是2007年夏天打撈救人溺亡的東北小伙劉云生，“當(dāng)時市上很重視，急于找到尸體，我們村上后來給一人發(fā)了200塊錢。”

　　不管是被感謝過還是被遺忘，劉有仁都能想通。所以，他說以后遇到這樣的事，他還是會搭把手，“當(dāng)然了，沒有這樣的悲劇就最好了！”

　　多年打撈，他發(fā)現(xiàn)問題：

　　灞河B壩蓄水一側(cè)最易出事

　　昨日下午，劉有仁帶記者來到了他總結(jié)的灞河事故最多的地點(diǎn)：灞柳西路浐灞半島正對的水域，也就是灞河B壩蓄水的一側(cè)。這片水域邊上設(shè)有低矮的石墩，中間用鐵鏈相連，較為美觀，但并不能阻擋人下水。

　　“這幾十米的水域至少淹死過五六十人”，劉有仁說，這片水域護(hù)堤呈斜坡狀，長約十米，極滑，同時離公路很近，景色非常好，會吸引很多人來此游玩。一旦下水、落水，很可能會順著斜坡滑入9米深的水中。

　　雖然有禁止下水的警示牌，也有城管隊員在河邊執(zhí)勤，但這片水域仍有數(shù)人在游泳。城管隊員說，這幾人是從對岸下水的，因不屬同一大隊，他們也無可奈何。

　　“有時候，我見有的家長給娃套個游泳圈，就讓下水了，我一問，家長說‘有游泳圈呢’”，可劉有仁親眼見過，河面只飄了個游泳圈，人沒了。

　　“橡膠壩修好后的一兩年，淹死的大多是周圍村子的，慢慢的村民都把娃看得緊，附近人出事的也就少了，最近這些年，淹死的基本都是外地的。”劉有仁說。來自消防部門的消息也證實(shí)了劉有仁的說法：在浐河、灞河溺亡的多是外地人或者一些建筑工地的務(wù)工人員。

　　談起打撈經(jīng)驗(yàn)，他嘆氣：

　　還是希望不要再有這種事了

　　“消防、專業(yè)打撈隊撈10次，有八九次我都在現(xiàn)場看”，劉有仁說，消防官兵一般是乘橡皮筏或摩托艇，用長竹竿等工具搜索，實(shí)在找不到，會叫一些專業(yè)打撈隊，但打撈隊收費(fèi)不菲。“一來就得交8000塊，撈上來，人家直接就走，沒撈上來，再給家屬返回4000塊，畢竟付出勞動了。”

　　在說起打撈經(jīng)驗(yàn)時，劉有仁總結(jié)的不少：灞河水域與外地一些河流不同，“有些河，一落水就沖走了，在灞河溺水，人不會離落水點(diǎn)很遠(yuǎn)，就在這個點(diǎn)周圍擴(kuò)大十米八米，基本都能找到”、“撈人的時候，鉤到石頭和人，繩子上傳來的那種輕微的觸感也是不一樣的”、“把人撈起來，基本都是雙手半環(huán)抱的掙扎姿勢”……

　　說著，他的情緒有些低落，嘆了口氣，“還是希望不要再有這種事了……”

　　避免溺亡多發(fā)，他建議：

　　岸邊裝防護(hù)網(wǎng)阻止人下水

　　為了防止悲劇不斷重演，浐灞生態(tài)管理部門在河堤上加固護(hù)欄，城管、民警也時常巡河，勸離驅(qū)趕游泳、釣魚者，但游泳、釣魚的人仍然絡(luò)繹不絕。最近，管理部門無奈之下，還在浐河河堤邊的公告欄里貼出一封公開信：“高溫的天氣讓您來浐灞河的腳步快了，您袒胸裸背，在河中上下翻滾，視水面下的沙坑、暗流、漩渦等危險如無物，毫無顧忌地享受，看得大家心驚膽戰(zhàn)，大呼不雅。在您的熏陶帶領(lǐng)下，一個個青少年跟隨您的步伐。多數(shù)溺亡者是18歲以下的青少年，正值花季、涉世不深的他們?nèi)鄙偕鐣?jīng)驗(yàn)和判斷力……”

　　除了勸說，當(dāng)?shù)毓芾聿块T也采取了懲罰性措施，對在浐河、灞河河道及人工湖面從事捕魚活動、游泳、戲水等活動的，予以重罰。如對捕魚活動，違者除沒收捕魚工具、捕獲物、非法所得外，并處50元以上5萬元以下罰款；禁止游泳、戲水，違者處5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等。然而，在劉有仁看來，這些還不夠。“如果有關(guān)部門能拿出一些經(jīng)費(fèi)，在B壩往上一二百米那段最容易出事的岸邊安裝防護(hù)網(wǎng)，阻止人再下水，雖然不如現(xiàn)在美觀，但悲劇應(yīng)該會少很多，畢竟人的命更重要……”（記者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