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溫嶺殺醫案患者：患有持久妄想癥 內向自卑

　　２５日發生的浙江溫嶺患者殺醫致１死２傷的事件，再次令國人強烈憂患醫患關系。毫無疑問，行兇者必須受到譴責，并依法得到制裁，但同時需要反思：３３歲的嫌疑人連某某，為何因一個微創手術糾紛就持刀行兇？這起事件中暴露出醫患雙方的哪些問題？應當吸取什么教訓？“中國網事”記者在溫嶺開展了調查。

　　一個不被關注的年輕人

　　連某某家住在溫嶺市箬橫鎮下屬的一個村，從市區過去需要翻過一座山，有４０來分鐘的車程。一眼望去，這個村莊都是裝修氣派的小洋房。

　　連家的房子在馬路邊，是一棟５層高但面積不大的樓房。家里顯得很雜亂，基本沒有裝修，家具都已很老舊，一臺看上去還較新的冰箱和老式彩電是家里最值錢的家電。

　　下午四點，連家一樓已沒有陽光照進來，一個燈泡亮著，散發著昏黃的光。燈下，從各地趕過來的親戚在小聲說著話，一個瘦弱的女人則埋著頭在哭泣。

　　她是連某某的母親，一位５８歲的家庭主婦，“這個小子怎么能去害人呢？”她不斷重復著這句話。連某某遠在廣西打工的父親還在趕回來的路上，他的妹妹連俏（化名）成了家里的頂梁柱，負責接待親戚，并保持與警方聯絡。連的家人說，很對不起死去和受傷的醫生。

　　提起連某某，該村的書記林夏玲說，出事前他都不知道村里有這個人，“年輕人基本上都在外面打工，留在家的村民也不像以前來往那么多了”。在村老年活動室，老人們雖然議論著這件事，但都不清楚連某某是怎么樣的人。

　　知道連某某的只有幾個鄰居和家人。“他看到我，會打個招呼，但說實話，也沒什么來往，對他只了解個大概。”住在與連某某家只隔三棟房子的一位中年農民說。

　　周圍人對連某某最大的印象是“老實”，都不相信他會殺人。“從沒見過他和別人吵架”“他以前都是早出晚歸地打工，不抽煙喝酒，生活很節儉”“性格比較內向，沒見過他和什么朋友來往。”

　　從小跟連某某一起長大的妹妹連俏說，哥哥是個本分忠厚的人，沒什么愛好，也沒啥朋友，下班回家就是看看小說，連電腦都不碰。“我們是窮人家的孩子，生活很普通，他甚至有些自卑。”連俏說，父母都是農民，不是去外地打工，就是在家種田、做小工，“爸爸６４歲了，還一個人在廣西打工”。

　　“我們兄妹倆初中畢業也出去打工，哥哥去過廣西兩三年，后來和老媽一起回了老家，一直在鎮里打工，我七八年前嫁到了隔壁的鎮上。”連俏說，如果不出這個事，他們最大的盼望就是攢錢把家里裝修好，然后讓大齡的哥哥討個老婆，“家里窮，他又不會說討人喜歡的話，都沒人愿意和他談朋友”。

　　連某某之妹：哥哥的疑問得不到解答

　　改變這個家庭命運的最初原因是連某某鼻子患病。

　　連俏說，哥哥一直有鼻炎，去年３月越來越嚴重，呼吸不暢，還經常頭痛，于是就去溫嶺市第一人民醫院看病。

　　“醫生說他是鼻中隔偏曲和鼻竇炎，就住院做了一個小手術，一個禮拜后出院。”連俏回憶說，手術剛做完的時候，哥哥癥狀有所減輕，但四五個月后，他就經常抱怨鼻子又呼吸不暢，頭疼，睡不著覺。

　　“后來又去醫院，原來給他開刀的醫生給他做了檢查，認為手術沒有問題，ＣＴ拍出來也是好的。”連俏說，醫生的回答讓哥哥難以信服，他還是覺得不舒服。

　　“我哥這個人很敏感，認為是醫生在騙他，就去找別的醫生看，別的醫生也說沒問題，又拍了好幾張ＣＴ，結果也是好的。”連俏說，從那時候起哥哥情緒開始變得暴躁。

　　連俏認為，哥哥之所以變得多疑和暴躁和醫生的態度有關。“哥哥說，醫生不管他說身體難受，只是強調檢查結果沒問題，后來去找的次數多了，醫生嫌他煩了。”

　　“有一次我哥哥跪在醫生面前，請求給他治療，但醫生說沒法給他看，說他鼻子沒問題。”連俏說。

　　據家人和周圍鄰居回憶，后來連某某性情大變，除了抱怨自己鼻子不舒服外，還經常生氣，砸家里的東西。這期間，連俏還多次陪哥哥去杭州、上海等醫院，醫生們都告訴他，鼻子沒有問題，不需要再治療。

　　“哥哥還是不信，認為醫生們都串通好在騙他。我們也開始懷疑他精神上出了問題。”連俏說，今年８月，她帶哥哥去了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他被診斷出有“持久的妄想癥障礙”，在那里住院治療了兩個多月，直到１０月１５號才出院，“醫生說他癥狀已經減輕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連某某出院僅１０天，慘劇就發生了。

　　連俏說，哥哥最大的糾結就在于“鼻子難受，但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好的，沒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醫生：我真的已經盡力了，為什么他總不相信

　　記者走訪事件中的另一方，溫嶺市第一人民醫院曾給他看過病的醫生和接待過他的行政人員都覺得很委屈。

　　據接診連某某并給他動手術的蔡醫生回憶，去年３月連某某因鼻子呼吸不暢來門診，經過檢查后，他認為主要原因是鼻中隔偏曲和鼻竇炎，就給他做了手術。“我當醫生已經１６年了，鼻中隔糾偏的手術很簡單，已經做得很熟練了。”蔡醫生說，出院檢查時，手術是成功的。

　　蔡醫生說，他曾告訴連某某出院后要來復檢，但后來沒見到他，直到去年１２月，連某某才來找他，說鼻子還是不舒服，呼吸有障礙，認為手術有問題。我給他又做了檢查，發現鼻子是正常的。他不信，我就讓他去做了ＣＴ，ＣＴ顯示也正常，可他還是不相信。”蔡醫生說。

　　蔡醫生回憶，連某某大概找過他四五次，每次他都是說鼻子不舒服，要求繼續治療或手術。“可從治療的角度講，我反復檢查覺得沒問題，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只能和他一遍一遍解釋。”蔡醫生說，對連某某這個病人，他是盡了最大努力的，但很遺憾，對方就是不相信他。

　　“有一次他跪在我的面前，當時我特別難受。一切檢查都顯示他鼻子沒問題，但他還讓我給他繼續治療，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只能建議他去大醫院看看。”蔡醫生說，這件事情讓他也很郁悶。

　　說到家屬質疑他態度不夠好的問題，蔡醫生說，他溝通時態度還是比較平和客氣的，自己感覺沒有不耐心或者說過不好聽的話。“不過當時沒有意識到他特別敏感，我后來也反思，覺得自己多是只關注了病情，沒有注意到他的內心感受。”

　　醫院方面也稱，對于連某某的反復投訴，他們也很重視，多次讓行政部門和他解釋、溝通，還特地請浙江省的權威專家過來給他免費看，大家都認為從治療的角度講是正常的。“省里專家會診完說，連某某的問題可能在心理層面。我們也向家屬建議讓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溫嶺市衛生局副局長俞妙祥說。

　　“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們也很心痛。但醫院和醫生都很無奈，面對這樣的不信任，不知道該怎么辦。”俞妙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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