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燁的父母希望醫院能夠妥善治療女兒。
小燁每天都呆在廣州市婦幼醫院的兒童重癥監護室里。
很難想象,照片中的孩子竟是同一個人。
困在醫院病房的“留守”兒童
兩年前,一場重病讓3個月大的小燁住進了兒童重癥監護室
兩年來,由于父母拒絕接她回家,她只好在這里“住”了下來
春節前的一天,廣州市婦兒醫療中心珠江新城院區5樓,兒童重癥監護室(PICU)。
監護室的自動門一打開,一個小女孩就會好奇地往外看。她的右眼角有疤痕,鼻子卻沒有鼻尖、鼻翼,且左右鼻腔貫通。見著陌生人來了,小女孩便不自覺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無路可退時,才跑到監護室主任陶建平的身后,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再也不敢探出頭來。
小女孩叫小燁(化名),才兩歲零一個月的她是監護室里住得最久的小病人,和旁邊病床上套著呼吸機或插著各種儀器和管子的孩子相比,她倒是能吃、能跑、能搗蛋。陶建平告訴記者,小燁出生才3個月便得了一場重病,住進了這個只收治危重小病兒的特殊病區。如今小燁的病已經基本痊愈,她的父母也會來探望她,可就是不把她接回家,小燁只好在這里“住”下來……
?
醫院:她每天都在監護室跑來跑去
小燁為何會到這里來?這得從兩年前說起。
據院方介紹,2012年3月13日,才3個月大的小燁因“全身皮膚淤斑、持續高燒”被父母送來該院人民中路院區救治,就診時孩子出現了抽搐和休克,被立即送往急診留觀室搶救,搶救后小燁蘇醒過來,但病情仍然危重,一直高燒不退,15日被送往醫院的兒童重癥監護室。
“當時整個人全身的皮膚發黑,像燒焦一樣。”回憶起小燁被送來監護室隔離間的情景,陶建平記憶猶新。
3月24日,經過近十天的搶救治療,小燁病情稍稍穩定,雖然經歷了骨科、眼科、神經內科、感染科、眼鼻喉科、口腔科等專科會診協助治療和大量的定期清創,但小燁的皮膚受損嚴重,淤斑逐漸連成片,黑痂下的大部分組織壞死,有些甚至深達肌層。更可怕的是,在一次換藥時,鼻部壞死的黑痂脫落后,下半段的組織竟也隨之脫落,導致左右鼻腔貫通。原本娟秀的小燁突然就沒了一大半的鼻子,還直接露出鼻孔!??
4月25日,小燁解除隔離。
陶建平表示,小燁是他從業20多年來見過最嚴重的病例,能夠救活實屬萬幸。醫院原打算在5月初將她轉至神經內科康復治療,但因為其父母拒絕轉科,于是,小燁便一直留在了重癥監護室。
在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里,小燁在這里學會了吃飯,學會了走路,甚至能推著裝藥具的小推車跑來跑去、獨自玩耍了。
由于每天都待在重癥監護室,漸漸地,醫生、護士便成了她最熟悉的人。每到吃飯時,小燁會主動跟著醫生、護士到用餐間,大家分一些飯菜給她吃。有些當了媽媽的護士還會把自家孩子穿過的舊衣服洗干凈帶回來給她穿,一些未婚的護士還給她買衣服。
有時候,小燁還會喊護士叫“媽媽”,特別是在哭的時候。小燁最親近的人是護士吳瑩瑩,有一次,小燁跟著護士吃飯時,一位護士問小燁:“媽媽是誰啊?”小燁突然指著吳瑩瑩叫“媽媽”,這讓尚未結婚的吳瑩瑩十分心酸。
護士們告訴記者,小燁有時候也很調皮。她每天都在監護室里跑來跑去,有時會模仿護士推著小推車走來走去,有時還會擺弄桌上的針管和藥品,趁人不注意時,她還偷偷將針管一包一包地拆開,把各種標簽貼在自己額頭上……這些小燁常玩的“游戲”讓醫生、護士們很擔心,而重癥監護室里還住著不少病重兒,一不小心她就有被交叉感染的風險。
由于長年見不到太陽,加上吃得不多,小燁看上去非常瘦弱,臉色十分蒼白,醫生們告訴記者,小燁目前體重不到10公斤,遠遠低于同齡孩子的水平。加上沒有人教,小燁的語言表達能力較差,到現在只會兩三個簡單的字詞,“對比同齡孩子來說,她懂的東西太少了,缺乏很多常識。”吳瑩瑩很擔心小燁的未來,她正是要學習生活常識的階段,接下來還面臨上學的問題。沒有親生父母的陪伴和關愛,不能跟同齡小孩一起交流和生活,將對她今后的人生帶來諸多影響。正說著,突然有護士說“小燁好像拉臭臭了”,原來小燁無法用語言表達想上廁所,只好將大便拉到了褲子上,吳瑩瑩趕緊起身幫她換洗干凈。
小燁已經行動自如了,為何還留在重癥監護室呢?
據院方介紹,他們曾四次安排專人送小燁回家,有兩次家長不在,即使小燁的父母在家時,也拒絕接領。據重癥監護室的護長介紹,有一次送孩子回家沒有事先通知家長,父母都不在家,第二天再送去,家長在家但說什么都不肯接收,最后家長、小孩和醫院的人鬧到了派出所調解,仍然沒有結果。
據悉,入院至今,小燁父母共交了醫藥費500元,尚欠醫院治療費用40多萬元。2013年年底醫院正式向法院起訴,要求家長將孩子接回,履行撫養義務。但兩次開庭調解均告失敗。
律師:希望愛心人士能幫幫她
廣州紅棉律師事務所律師劉玉芳告訴羊城晚報記者,她是廣州市法律援助處派來負責小燁官司的。
劉玉芳仍建議醫院和患兒家屬調解結案,因為即使法院強制判決,也會面臨判決后不僅執行難,而且會增加社會矛盾和不穩定因素。就事情的解決而言,如果醫院不同意承諾日后免費進行相關手術,希望醫院能給予患方一定經濟補助,呼吁社會愛心人士進行一些捐助,讓患方家屬對孩子出院后的手術費用沒有后顧之憂。這樣,才能讓孩子盡早出院并健康成長。
父母:想接她回家,卻有心無力
小燁的父母為何不愿將女兒接回家?他們是否有難處?記者聯系上了小燁的父親。經過一番溝通后,他終于同意了記者到他家中采訪。
春節前的廣州,年味濃郁。緊靠著小河涌的荔灣區河柳街上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著置辦年貨過春節。
兜兜轉轉,記者終于找到了小燁的家——位于南岸路附近的一幢舊樓。小燁的父親胡國虎帶著記者爬上他位于5樓的家。
推門進家,光線很暗,小小的客廳十分凌亂。胡國虎告訴記者,他是低保戶,如今住的是廉租房,每月1元/平方米,家里一房一廳一衛,加起來也就21平方米,狹小的陽臺兼做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墻上的兩幅國畫和寫著“福”字的過期日歷算是這個家的裝飾。小燁的媽媽劉麗娟說,國畫是上一個租戶留下來的,她覺得好看,一直沒舍得丟掉。
來自云浮農村的劉麗娟曾在酒樓當服務員,和胡國虎結婚后就懷孕了,小燁出生后至今沒有再工作,目前全家的收入來源全靠丈夫一個人。胡國虎是出租車頂班司機,賺得多時一個月收入也才2000多元,日子過得緊巴巴。
提起女兒小燁,劉麗娟的眼眶就開始發紅。她說,2012年3月,在一次疫苗注射后,小燁便開始發燒到38℃,臉上也開始長小紅點。3月13日,夫妻倆第一次帶著女兒到廣州市兒童醫院人民中路院區看病。
據胡國虎回憶,14日,廣州市兒童醫院的CT診斷小燁皮下出血,膽囊腫大,淋巴結腫大,當時無法確診到底是什么病。15日一早,醫院告訴他,小燁確診為流腦,是嚴重的傳染病,必須轉到兒童重癥監護室隔離治療。醫院稱會遵照傳染病管理相關的法律法規治療,可以免去治療費用。當天下午,夫妻倆見到了陶建平,陶建平告訴他們,孩子患有嚴重的傳染病,醫院已經通知廣州市疾控中心和荔灣區疾控中心到他們住的社區消毒,孩子一定要在醫院隔離治療,以免成為傳染源。另外,陶建平承諾,醫院會盡人道主義給小孩治病,不收取任何費用。而在醫治的過程中,小燁的鼻梁組織脫落,身體也留下了大量的疤痕,對此,醫院稱會考慮幫女兒植皮整容。但一個月后,醫院又說,兒童醫院沒有整形科,小燁更適合在青春期后才進行整容手術,要求家長把小燁接回家。
談話間,劉麗娟哽咽著給記者看女兒生病前幾個星期拍的照片,照片中小燁白白胖胖,五官端正精致,十分可愛。劉麗娟說,這一年多來,她日夜都思念女兒,每天都吃不好、睡不香,體重掉了十幾斤。為了能夠在醫院規定的時間(每天下午3時至5時)去探望女兒,她再也沒有打工。而女兒在醫院的伙食費她也會按時給,此外,奶粉、衣服、紙尿片等生活必需品也會及時買回帶到醫院。只要護士說缺什么生活用品,他們都會補齊。她邊說邊拿出一大堆消費單據給記者看。
“每次去探望都會喂她吃些東西,有時煲些粥,有時跟她玩游戲(比如捉迷藏)或者讀一些識字書給她聽”。她說,聽見女兒喊“媽媽”,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而丈夫因為工作原因,較少去醫院,有時間時,他會抱著女兒在醫院里里轉一轉,曬曬太陽。
劉麗娟說,他們非常想把女兒接回身邊,但實在是有心無力。
“女兒沒有鼻子,接回來如何見人?幼兒園哪一家肯接收?……”胡國虎說,因為擔心小燁鼻子缺失和身上的疤痕引發后遺癥和并發癥,才沒接小燁回家。
劉麗娟說,擔心女兒會變得自卑自閉,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面對社會。為了她以后好,雖然很想女兒,但也只能忍受分離之苦。小燁的爸爸說,他們曾經咨詢過醫學整形美容醫院的醫生,對方稱小孩現階段可以整形,但長大還要重新整形。而記者從近日廣州市婦兒中心的專家鑒定會診報告書上看到,由南方醫院整形科專家胡志奇同意簽名的意見是:“……原發病已治愈,已達出院標準,面部、四肢的皮膚瘢痕對生活無影響,鼻端、鼻中隔缺損,由于小兒目前處于生長發育階段,不宜接受整形手術,建議十八歲以后方可行相關手術”。
“小燁身上的傷疤和鼻梁脫落是醫院造成的醫療事故,應該由醫院承擔整容的費用”。胡國虎再三強調,他更擔心,女兒回家后醫院不出整形的費用,家里根本沒錢支付了,他說,如果醫院愿意簽訂協議承擔費用,他們就立刻將女兒接回。
記者手記:孩子,你還要在這里呆多久?
一場重病,奪去了可愛女孩的容顏,在她稚嫩的身體上留下了難以消逝的傷疤,更讓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骨肉分離”。
閉上眼,小燁在重癥監護室里跑來跑去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甚至都無法用語言表達,她對外面世界的憧憬,對爸爸媽媽的思念。當看到她面對陌生人時惶恐的眼神,當看到那個躲在醫生身后不敢探出頭來的瘦小身影,當看到那個推著小推車自娛自樂的孤寂背影,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熱淚盈眶。
而就在那間簡陋的小屋里,劉麗娟的淚水、胡國虎的嘆息,仿佛就在身邊,而他們說起女兒時掩飾不住的溫情,讓人實在不愿做任何猜測。
一年零九個月,做父母的,誰能如此狠心?明明就在眼前,卻怎么也不敢接她回來,這是怎樣的無奈與無助?
2歲多的孩子,自打進了這個特殊病區,就再也沒見過陽光,沒看過花開花落,甚至連媽媽的模樣也不記得,這是怎樣的悲哀?誰又能為她拉開一扇門,通往一個快樂美好的未來?
從醫院出來,內心一直有一個聲音:“孩子,你還要在這里呆多久?”(陳映平)
患者不肯出院醫院成救助站
廣東各大醫院這樣的情況有很多;深圳8家市屬醫院共有滯留患者61例,欠費857萬元
快過年了,已在醫院滯留1年多的15歲女孩盧觀英還是不愿回家,因為身體被嚴重燒傷,她害怕面對家人。在廣東各大醫院,像盧觀英這樣符合出院條件卻繼續滯留的患者還有很多:有一些患兒家屬認為孩子得的病無法治愈,將患兒留在醫院;而精神病患者滯留醫院的情形更為突出。中山市第三人民醫院是當地流浪乞討精神障礙患者的定點收治醫院,目前該院有120多名“三無”精神病患者,其中107名病人長期滯留醫院。
而深圳市醫管中心日前提供的數據則顯示:目前全市8家市屬醫院滯留的患者共有61例,累計17002個住院床日,拖欠費用857萬元。據統計,其占用的住院床可以收治近1900人。以2012年平均出院費用6909元計算,61個病人的花費相當于1200名正常病人的住院費用。
“醫院本來是應該救死扶傷的,而該出院的病人不出院,不僅產生大量的醫療費用,更重要的是占用大量寶貴的醫療資源。”據深圳市醫管中心運營部部長徐勇介紹,病愈后仍然滯留醫院的病人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三無”人員。比如一些流浪者,由于突發疾病,公安或民政部門將其送到了醫院,治愈或病情穩定后,無法聯系到家屬,也沒有其他機構可以接收。由于留在醫院,一日三餐還有人照顧,因此患者自己也拒絕離開。第二類是家境困難,已拖欠大量醫療費用,出院后仍需要繼續進入康復治療,患者家屬無力支付。第三類是存在糾紛,患者不愿意出院。
面對長期滯留的病人,醫院也沒轍。
經過救治與矯形手術后,醫院建議盧觀英回家休養兩個月后再進行下一階段手術,但盧觀英的父親不肯接女兒回家。他的理由是:家中生活困難,沒有人手照顧盧觀英,不如留在醫院由護工照顧。
而精神病康復者、尤其是“三無”精神病患者出院就更難了。中山市第三人民醫院相關負責人說,長期滯留該院的病人中,最長一位在2000年就已經入院,住院時間長達13年。
針對這些滯留病人,醫院是否有權強行要求他們離開?徐勇表示,除非是公安機關介入,否則醫院沒有權力和能力來強制要求病人出院。到目前為止,針對長期滯留的病人,醫院還沒有“趕”走病人的先例。
那么,這些滯留醫院的患者,該何去何從呢?
徐勇認為,現在公立醫院成了很多人迫不得已的救助站,如果政府能建立專門的康復中心為患者提供康復服務,建立完善的救助制度,應該能大大緩解病人長期滯留醫院的情況。
深圳市衛生和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相關負責人建議,應建立集醫療、康復、護理于一體的福利性收容機構,針對達不到住院水平,又需要特殊護理的人提供專業醫療服務。
惠州市中心人民醫院相關負責人則建議,修改相關救助規定,將滯留醫院的困境兒童納入民政兒童福利院、兒童臨時看護中心的接收安置范圍,由民政部門負責日常照料工作,并承擔臨時監護責任。同時建議對遺棄未成年人的行為依法處理。據新華社電編輯:健龍
(原標題:廣州一小女孩被困醫院病房2年 父母拒絕接她回家)
?
?
相關鏈接
貴州性侵10歲女童大學生有強奸罪前科?
·凡注明來源為“海口網”的所有文字、圖片、音視頻、美術設計等作品,版權均屬海口網所有。未經本網書面授權,不得進行一切形式的下載、轉載或建立鏡像。
·凡注明為其它來源的信息,均轉載自其它媒體,轉載目的在于傳遞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網贊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
網絡內容從業人員違法違規行為舉報郵箱:jb6682233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