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夜,梁龍洲與爆破小分隊炸通了通往龍頭山的8.4公里救援路;8月8日晚,在搶修道路過程中—— 他的青春和生命定格在路上
梁龍洲,男,漢族,初中文化,生于1978年12月4日,卒于2014年8月8日,魯甸縣茨院鄉沿閘村5社村民,去世前供職于云南昊龍集團魯甸民爆器材公司。
冥冥中,梁龍洲的人生,似乎與地震有一種說不清的牽絆。
與愛妻結婚,遭遇地震,婚禮在帳篷里舉行;大女兒出生,遇到地震,干脆給孩子取了個與地震有關的名字;汶川地震時,他沒跟人商量就跑去救災半個月。
8月3日,天塌地陷,老梁剛好在龍頭山工作,頂著暴雨余震,與其他5名同伴炸開通往震中的生命線。誰也沒有料到,這個36歲的男子,6天后,在運送搶險物資途中遇險,側翻墜崖,猝然離世。
從沙壩到震中龍頭山
6人小分隊炸出8.4公里的山路
8月11日,從震中到縣城,魯甸被傾盆大雨籠罩著,整個世界顯得灰蒙蒙的。城郊的一間磷化工廠院內,綠色帳篷搭起特殊的靈堂,高高低低的哭聲傳來,親友和同事正在悼念著老梁。
“那一天晚上的雨比今天的還大,山坡上沖下好粗的泥石流,我和老梁相互拉著,兇險得很。”云南昊龍集團魯甸民爆器材公司員工張材都說。張材都眼睛布滿血絲,他口中的“那一天”,就是地震發生日。
8月3日下午,民爆器材公司一組隊員在一個采石場執行爆破任務,地點就在龍頭山和沙壩之間。約4時20分,工作結束,駕駛員梁龍洲和同伴一起把剩余的炸藥、雷管搬上車,準備折返回魯甸縣城。
幾分鐘后,大震前特有的轟鳴聲響起,天突然像垮了一樣,搖晃,不停地搖晃,漫天彌漫著煙塵,黑漆漆,呼吸不過來,遠處的山坡陡然變禿,曾經的山頂部分轟地滑下去,吞噬了半山腰的村莊,近處的山也在解體,呈犬牙交錯,懸石欲墜之勢。
梁龍洲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地震了!他掏出手機,已無通訊信號,近半小時過去了,他接到民爆器材公司經理何坤的電話,“道路不通,我們要幫著救援隊爆破,在沙壩處匯合!”隨后他和同事開始從龍頭山往下走,6點,何坤與梁龍洲等6人匯合。
龍頭山鎮,在離縣城30多公里外的高地上,從沙壩到龍頭山的這條上山路,連接著縣城與震中,更是救援進入震中幾個村的必經之路,沿途不斷有巨大的石頭從山頂上滑落,這條人們熟悉的盤山路變成了只能容許一個人通過的黃泥巨石陣。
8.4公里的山路完全被地震損毀,高大山體掉下的許多堵路石格外大,重達幾十噸、上百噸,只有用炸藥把石頭炸碎后,才可能使用挖掘機和鏟土機進行清理。
一炸、一推,6人爆破小分隊在前面炸,大型機械在后面推進,巨響后,滾滾硝煙,梁龍洲的任務就是駕駛著滿載炸藥等器材、耗材的皮卡車跟著推進。
余震不斷,催動碎石撲哧撲哧往下掉,暴雨來襲,全身濕透,但這支爆破小分隊,根本來不及猶豫,“這條路太重要,如果這么堵起,救護車沒法救人,救援車輛根本開不進去!”
6人從3日22時開始炸,一直炸到4日凌晨4時30分,終于炸出了一條單行道,救援隊伍、醫療人員、扛著發電機的工程人員……魚貫而入。
“新聞里說龍頭山是震中,一想到老者(老公)在山上,急死了。”3日晚11時,老梁的妻子孫遠秀才聯系上丈夫,懸在胸口的心終于放下。
孫遠秀在魯甸城東經營著一家“烏蒙副食品店”,地震后早早關門,等待著丈夫回家,但此時梁龍洲和同伴們已經開始執行新的任務。
“打開單行道后,到騾馬埡口,有個采石場的空地可以停車,我叫梁師傅他們休整一會兒,我和縣公安局治安大隊領導到指揮部去請示下一步的任務,指揮部要我們兩天內必須清理出一條可來回通行的雙行道。”何坤回憶。
在平時,爆破公司要在巨石上分部位多處鑿眼,置入炸藥、雷管,從內部炸,但地震特殊時刻條件不允許,爆破小分隊就派出兩人,在山頂處固定好安全索,系在腰間,像蜘蛛俠一樣慢慢放下去,拿著工具在巨石頂部鑿出深坑,然后埋入炸藥,待人們撤退到500米安全距離外,方引爆。
梁龍洲的駕駛員身份此時有了變化,地震進入第二天,上山下山者眾,他開始承擔安全員的工作,在引爆前,一一疏散,勸阻群眾不要靠近。
6日晚22時,終于炸出一條可以來回通行的雙向車道,炸了四五十塊巨石,最大的一塊正好卡在半山腰上,超過200噸,疲憊的老梁,在震后4天后,回到魯甸家中。
與家人的最后一夜明天回家給女兒過生日
得知丈夫能回家,孫遠秀很高興,早早做好小炒肉,熱了又熱。
“他一頭一臉都是土,臟的啊,累得走路都沒力氣,這個人干起活來不要命的。”孫遠秀很心疼。
2000年,兩人相親認識,梁龍洲的父親早年下崗、母親無業,他18歲時就開貨車養家糊口,艱難的家庭環境養成了他內向穩重的性格,而孫遠秀是貴州人,5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寡母帶大,一路吃了不少苦。老梁很心疼她,兩人性格互補,很快就結婚了,感情甜蜜。
但這個家庭的財政始終處于捉襟見肘的狀態,梁龍洲早年開貨車,買的二手車,總出故障,賺不到錢,母親多病,孫遠秀自己也在兩年前患上肺結核。
“小賣部旁邊開了個超市,就基本賺不到錢了。”到現在,家里還欠著11萬元的外債,只能依靠老梁每月2000多元的工資維持生計,家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有兩個懂事可愛的女兒。
6日晚上,老梁和妻子聊天到第二天凌晨3點多。夜談的內容,是梁龍洲在災區目睹的一切,他反復說著現場太慘了,忍不住回憶起汶川地震,“當時老梁還是個搞汽車運輸的個體戶,開著自己貨車就到汶川災區運送救災物資。一待就是半個月。”
孫遠秀感慨,老梁和地震似乎總有關聯,兩人12年前的婚禮就是在地震帳篷里舉行的,大女兒出生時又遭遇地震,梁龍洲最初給她取名“梁震”,后來覺得名字太硬,改了同音詞“梁瑱”。
“昭通近年好多次地震,他都會去救災,理由是村民太可憐了。”
“明天能回來嗎?”“可以。”兩口子在客廳夜談,兩個女兒也舍不得回屋,一個趴在爸爸腿上,另一個靠著爸爸的肩,嬌嗔著要爸爸答應第二天回家給她們過生日,“老大農歷七月十六生日,老二是農歷七月二十,家里條件不好,兩個生日并在一起過。”
夜色漸濃,兩個小娃娃漸漸睡去,梁龍洲小心翼翼地把她們抱回小床,溫柔地親了親大女兒梁瑱的額頭,用臉頰貼了貼小女兒梁捷的右臉。
生命的最后時刻
定格在龍頭山至龍井山公路懸崖
梁龍洲生命中最后的36小時,他的同事敖波全程陪伴見證。
8月7日一早,老梁再次進入震中,魯甸至江底路段巨石堵路,他往返期間運送炸材,搶通昭通—會澤公路。
8日上午,他趕回昊龍集團總部參加抗震救災捐款,捐款100元,然后返回龍頭山,搶修龍頭山至龍井山公路。
期間,老梁給妻子打電話,特別交代要照顧好老人和孩子,不要擔心,他晚上一定回家幫兩個姑娘過生日。
“我說,‘梁龍洲,你這輩子只會報喜不報憂。’你想這樣大的地震,他們公司負責打通救援道路,怎么會很安全?”孫遠秀說。
當晚7點,道路基本搶通,梁龍洲駕車調頭準備返回,道路的另一邊,等待他的是已經買好的生日蛋糕,是回到家女兒撲上來的擁抱。
但他再也沒有等到這一切。3米寬的路面,布滿浮土沙石,車剛啟動,左邊后輪突然打滑,那一瞬間,這輛車牌為云C74788的銀灰色皮卡車立刻下墜,下方是七八十度的斜坡,一路翻滾夾雜著灰塵,同事敖波親眼看到梁龍洲從車中彈出,飛得很高,口中喊了一聲“啊!”,就消失在谷底。
“梁龍洲是昊龍集團員工的榜樣,他的家人提出任何要求,我們都會管到底。”昊龍實業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總裁馬永升給梁龍洲家送去了5萬元慰問金,悲切的暴雨中,他一直站在靈堂邊,陪伴著老梁的家屬。
魯甸地震時,馬永升正在當地一家下屬公司開會,他帶著40多名職工和裝載機、挖掘機,自帶食品,手電筒,當晚便向震中出發,在龍頭山老街參與救援。馬永升告訴記者,一份震后發出的集團文件明確集團全員接受抗震指揮部調配,截至8月8日,昊龍集團累計組織4000余人次參加救援。
在人們斷斷續續的回憶中,記者拼湊出老梁的完整的樣子。
個頭不高,微禿,皮膚黝黑,內向但脾氣很和善,總是笑瞇瞇的,老實,細心。
節省,一年到頭,幾乎只有兩套衣服換來換去,省錢給女兒買東西。
同事想要找一張他的照片,卻發現很難,團隊出游時,都是他在默默地幫大家拍照,卻從來不給自己留影,唯一的照片,還是同事偷拍下的,他對著鏡頭不好意思地捂嘴笑。
“地震以來就沒見到我兒啊,能不能夢中讓我見一見啊!”梁龍洲的七旬老母,已經好幾夜睡不著了。她只是躺在小兒子的床上,摸著他的衣物,才能隱約入睡。老人哭得聲嘶力竭,希望自己能做夢,在夢里兒子能夠出現。可醒來,等待她的,是失望。
妻子則幾近崩潰:“一直是他照顧我們,以后女兒們該怎么辦?”大女兒梁瑱抱著她的腿,堅定地說,媽媽不要哭,我以后一定爭氣,照顧你和妹妹。這個早慧的女兒沒有哭,她說只是有個夢想,希望再也不要有地震了。
8月7日的那個上午,只睡了4個小時的梁龍洲起床,洗完家里的臟衣服,揮手微笑著和妻女作別。
一天后,突如其來的厄運,把他生命定格在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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