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荒地”上發生毀林案 當事人大喊冤枉已提起上訴

　　何和珩是東方市八所鎮的一名居民，7年前，他承包了該市四更鎮四更村50畝的荒地計劃種樹，但后來因故一直沒有種成。但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7年后，發生在這片荒地上的“毀林”事件卻將他卷進了一起刑事案件之中。2013年，何和珩因涉嫌濫伐林木罪被當地警方刑拘，后又因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罪被逮捕。在取保候審一年后，他被法院以犯非法占用農用地罪，判處有期徒刑9個月并處罰金2000元。

　　面對這一判決，何和珩四處喊冤，堅稱自己無罪。

　　在因“毀林”涉案后，何和珩多次對海南省林業科學研究所做出的《東方市四更鎮四更村海坡地毀林現場調查報告》表示質疑，而這份報告正是司法機關重要的斷案依據之一。

　　他認為涉案地原本就是荒地，根本沒有林木，該所在不具備相應司法鑒定資質的情況下，做出相應毀林評估鑒定報告且被警方作為定案依據，涉嫌違法違規。

　　發生在“荒地”上的毀林案

　　2007年3月13日，何和珩與該市四更鎮四更村委會簽訂了一份土地承包協議，承包一塊位于四更村“海坡地”處一塊面積為50畝的土地，承包期限為30年，何和珩一次性向發包方支付了30年土地承包金3萬元。在該土地承包協議上，載明該50畝土地為“荒地”。

　　何和珩在遞交給相關部門的一份情況反映材料中稱，他與四更村委會簽訂了該50畝承包荒地合同后，原準備栽種沉(陳)香樹，后因為地質不宜而放棄，一直閑置至2013年3月份。

　　2013年3月18日，他的一名朋友與他談及閑置土地使用權的轉讓事宜，“經協商，談定了以37萬元轉讓該土地承包權，雙方并形成了口頭約定：要求此地只能種植，如果要改變其用途，就必須報有關部門批準。”事后，何和珩帶朋友去實地查看了土地四至范圍。據何和珩在情況反映材料中稱，他此后收到了對方以現金方式支付的相應土地承包權轉讓款。

　　2013年5月14日，何和珩因涉嫌濫伐林木罪，被當地警方刑事拘留。同年6月20日因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罪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而當地森林公安此前立案調查何和珩涉嫌濫伐林木一事，是源于去年3月26日有人向警方舉報何和珩，稱其通過他人雇請3部機械進行施工，準備修建蝦塘。在施工過程中，造成“該林地上的林木遭濫伐”。

　　“在警方給他所做的8份口供里，他(何和珩)沒有一句承認自己濫伐林木。”何和珩的一名親屬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前述土地承包權轉讓后，該承包荒地有人動用機械施工是事實，但與何和珩沒有關系，“雇請機械施工與何和珩沒有任何關系。退一萬步講，就算機械施工與何和珩有關系，也不構成濫伐林木，因為這塊地上沒有直徑1厘米以上的林木，只是一些零星的再生灌木。”

　　3份毀林調查報告成定案依據

　　對于何和珩涉嫌濫伐林木一案，海南省森林公安技術鑒定部門出具了一份《“海坡地”被毀林木調查評估報告》，認定的被伐林木面積為46.9畝，林木蓄積量為138余立方米，株數為2392株。事后，東方市森林公安局先后3次委托海南省林科所，對被推毀的海防林重新調查所毀林地的面積、樹種、株數及蓄積量進行評估鑒定。

　　2013年6月17日，海南省林科所做出了一份《東方市四更鎮四更村海坡地毀林現場調查報告》“海林研調查字【2013】42號”。該報告稱，受東方市森林公安局的委托，該所派出專業技術人員林獎和陳平妹在東方市森林公安局協警及護林員等人的現場配合下，于2013年6月17日到毀林現場進行了調查。調查內容為“被采伐林地的面積、被伐林木的樹種、株數及蓄積”，并采取“周邊選擇樣地”的調查方法。

　　最后調查結論為：海坡地毀林面積共為45.3畝，屬于國家重點公益林;樹種為木麻黃;林木的活立木總蓄積量為40.32立方米;胸徑大于或等于5厘米以上的林木株數為810株。

　　2014年2月10日，海南省林科所又受東方市森林公安局委托，又做出了一份“海林研調查字【2013】125號”的《補充材料報告》，調查結果稱，涉案林地上原有的植被有：仙人掌、馬纓丹、飛機草等灌木和草被植物。該補充報告稱，可通過人工管護和人工施放營養土等辦法恢復地表植物和基本的林業種植條件。

　　2014年7月16日，海南省林科所再次受東方市森林公安局的委托，又出具了一份《東方市四更鎮四更村海坡地現場調查報告》“海林研調查字【2014】93號”。這份報告與前述【2013】42號報告內容基本一致，調查結果的相關毀林數據，也與前兩份調查報告完全相同，屬于綜合性調查報告。但在這份“實地調查報告”中，還提到了護林員倪某某等人員到現場配合。

　　據記者了解，上述相關調查報告，是森林公安等司法機關辦案的重要參考依據。

　　被寫進調查報告的護林員稱自己未到現場

　　但省林科所做出的上述毀林調查報告，卻遭到了何和珩及其辯護人的強烈質疑。

　　何和珩一方認為，上述3份報告雖名為“調查報告”，但其性質屬于鑒定報告。本案在偵查機關偵查期間，委托省林科所對涉案林木蓄積量進行分析，其實質就是一種鑒定行為。而在東方市森林公安局委托書里，也有委托省林科所“評估鑒定”的字樣。根據《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鑒定機構及鑒定人應有相應資質。但經過他們查詢證實，海南省林科所并沒有相應的鑒定資質，鑒定人也沒有相關的鑒定資格。“既然辦案機關委托的鑒定機構沒有鑒定資質，鑒定人也沒有鑒定資格，那么做出的毀林面積、毀林蓄積量等鑒定結果，不具有法律效力。”何和珩的家人認為，辦案機關將該不具法律效力的調查報告，作為辦案重要依據，這是違法行為。

　　另外，何和珩還質疑省林科所相關人員并未到現場進行實地勘查，即單憑辦案機關提供的相關材料做出上述調查報告。

　　“幾份調查報告內容高度一致，毀林畝數及蓄積量等都一樣，且都精確到了小數點，這與常理不符。”何和珩的家屬稱，在相應調查報告中還專門提及有護林員倪某某在現場配合，“但倪某某出具了書面證詞，稱他當時并沒有在現場配合海南省林科所工作人員調查。”

　　12月18日，記者為此專門趕赴東方市四更鎮四更村，到涉案林地實地走訪，并見到了護林員倪某某，他向記者證實，省林科所在調查報告中提及他在現場配合調查并不屬實，“當時并沒有人通知我去配合，我對此并不知情。”

　　倪某某還向記者表示，涉案土地的南邊地帶確實是林地，但這塊涉案土地是一塊荒地，上面只有一些零星的再生灌木，“稱不上是林木，你看西邊那塊地就知道了，這塊地當時的情況，與西邊那塊地一模一樣，也是些零星灌木。”

　　“如果是林地的話，誰敢發包給他(何和珩)?”四更村原村支書、村主任吉進洪也向記者證實，何和珩在2007年3月份在他經手下簽訂的土地承包協議。“地是荒地，在協議上都寫明是‘荒地’，地上有仙人掌、雜草等植物，還有零星次生苗，直徑根本就算不上公分的。”吉進洪認為，“說人家毀林，那就要找到贓物，40多立方米林木、800多株胸徑5公分以上的樹木，去哪里了呢?誰砍的，怎么運出去的，賣到哪里去了，又是誰買了，賣了多少錢，這些都需要查實才能定案。”

　　“僅供參考”的辦案重要依據

　　12月17日及18日，記者就此先后兩次前往東方市森林公安局采訪。針對該案，該局相關負責人也回應了何和珩及其家屬的相關質疑。該負責人稱，他們確實是接到群眾舉報，稱在四更村海坡地有人毀林。“何和珩的家屬提出'現場勘查檢查筆錄時間，要早于報案人的報案時間’，我認為并不奇怪。”該負責人稱，也有可能公安機關早就掌握了該毀林線索，報案人是后來報的。

　　對于涉案人員何和珩一方提出“省林科所調查人員是否到現場”的問題，該負責人表示案件不是該局主要辦理，他們是協助配合“專案組”工作，因為案件是屬地管理，他們只是履行相關辦案程序。但海南省林科所所做的調查報告結論，確實是他們辦案的重要依據。對于“省林科所是否有相應鑒定資質”的問題，該負責人沒有做出相應回應。

　　12月23日上午，記者就海南省林科所是否有相應的鑒定資質，當時調查人員是否到現場勘查，幾份調查內容及其結論為何高度一致等問題，采訪了省林科所3次受派參與四更村海坡地毀林調查的工作人員林獎。

　　林獎向記者表示，他們確實是親自到了現場勘查做出的調查報告。至于幾份調查報告內容高度一致的問題，他解釋稱，由于幾份調查報告之間的間隔時間長，后面的調查報告確實參考了前面的調查內容。至于護林員倪某某否認其“到現場配合調查”的問題，林獎解釋稱，當時他問辦案民警，護林員叫什么名字，辦案民警告訴他以后，他便在調查報告中寫上了“倪某某”的名字。

　　記者追問：“隨意寫上護林員的名字，你覺得這樣符合相關調查程序嗎?”林獎在電話里笑了笑，沒有正面回應。當記者提及相應鑒定資質的問題，林獎讓記者去問單位。然后又解釋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們為底下林業(森林)公安局提供服務。我們不是鑒定，是調查報告，僅供有關單位參考。”

　　記者從海南省林科所提供的《林業調查規劃設計資質證書》及《林業調查規劃設計證書》上，并沒有找到“評估鑒定”的業務內容。其業務范圍也僅僅是：森林資源、野生動植物資源、濕地資源、荒漠化土地調查監測和評價等，以及森林分類區劃界定、占用征收林地可行性報告編制等內容。此外，在《林業調查規劃設計證書》上，記者看到其單位名稱“省林科所”后面還在括號中注明了一個“海南綠島林業規劃設計咨詢有限公司”的名稱。

　　司法廳：沒有登記的鑒定機構結論無法律效力

　　“海南省林科所沒有在我們這里登記。”12月24日上午，海南省司法廳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按照相關法律法規規定，具有資質的司法鑒定機構，要到省司法廳進行登記。該負責人表示，司法鑒定包括法醫類鑒定、物證類鑒定、聲像資料鑒定等3大類。“他們(省林科所)應該是屬于3大類之外的，其鑒定結論，辦案機關及法院可以采信，也可以不采信。”該負責人認為，司法鑒定，必須鑒定機構要具有資質，相應執業人員也必須具有相應的鑒定專業資格證書：“由于相關的管理機制不是太健全，有許多沒有資質的機構也在從事鑒定業務，打擦邊球。嚴格上講，是不允許的，其結論也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

　　記者還就司法鑒定的問題咨詢了律師。海南大興天泰律師事務所刑案資深律師楊虹向記者表示，按照海南省林科所的業務范圍，該單位并沒有相應的鑒定資質。“他們對現場進行調查后，只能做出現場客觀情況的描述，不能對毀林面積、毀林蓄積量做出鑒定結論。”楊律師認為，海南省林科所做出的相應調查報告，已經超出其業務范圍，其調查結論也不能作為辦案機關的斷案依據。

　　記者了解到，9月10日，東方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并于11月18日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何和珩犯非法占用農用地罪，判處有期徒刑9個月，處罰金2000元。何和珩對此不服，目前已提起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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