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年飯前,許玉森兒子為父親刮胡子,父親被抓時,兒子剛剛3歲。
神傷
張美來將自己年輕時的照片剪下,貼在沒有他的全家福上。這張照片一直掛在張美來監室的床頭,睜眼便會看到。
白天的熱鬧喧囂過后,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幾個人回憶起過往仍會默默神傷。
除夕當天,面對記者,許玉森七次痛哭。
“在監獄里我沒有哭過;宣判死刑的時候,也沒有哭過;刑訊拷打,也沒有哭過;只有憤怒!死刑宣判時,我指著刑庭庭長的臉大罵:‘莆田出你這樣的官,濫殺無辜,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從庭上,到看守所,許玉森直罵了一路。
許玉森告訴記者,一審開庭時他也曾大鬧法庭,“在他們看來我藐視法庭,但我沒有犯罪,我只有憤怒!當時一審律師辯得很在理:本案毫無直接證據,連間接證據都不夠,為了避免冤假錯案發生,請法庭慎重考慮。我記得一清二楚,永遠都不會忘記。”
剛判死刑的幾個月,許玉森說他連平時說話都發抖,“冤枉地死,我心里沒法接受。”
一般處決死刑犯,是在節日前幾天,每到這個時候,許玉森都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心里想著萬一被含冤槍斃了,怎么辦?”他開始寫遺書,交代家人:一定要給我申冤報仇。
張美來長相和善,即使對記者講述被拷打和監獄的磨難,他仍是笑瞇瞇的。
出事前,張美來搞運輸,上世紀90年代初,是當地第一家買柴油三輪車的,他賣過冰棍,用這個三輪車搞過運輸。正因為有這個車,蔡金森被屈打成招時,稱是用張美來的這輛車過去“犯案”的。
一審死刑判決下來,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不可能會改判,因為沒有錢請律師。節日處決死刑犯前,同牢房的三個“殺人犯”就坐在一起泡茶,這三人中拉誰誰就去,去了一個,過一段時間,再拉一個住進來。開門的時候,法警在后面,管號房的干部在前面,先拉手,再拉腳,蒙面,拉出去。有一次早晨,張美來出號房,恰好法警沖進來拉人,他嚇得直往后退。
張美來給記者看從獄中帶出的兩張照片,一張是登在監獄小報上的2009年父親探監時的照片,怕監獄不讓帶出來那張報紙,他便將那張照片撕了下來。
2014年,張美來父親胃癌晚期,臨終前只有一個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看到兒子平反昭雪。但他沒有等到。2014年3月,老人在“美來兒”的呼喚中病逝。
另外一張照片,是一張特殊的全家福,張美來將自己年輕時的照片剪下,貼在沒有他的全家福上。這張照片一直掛在張美來監室的床頭,睜眼便會看到。
因為家里窮,在獄中,張美來幾乎沒花家里的錢。在一張叫“永記的日子”的紙上,有兩次他收到家里送來錢的記載,一次三百、一次四百。
許金龍念念不忘的,是對死刑的恐懼和22年牢獄的陰影。他總是恍然還在監牢里。初三那天,他拿剪刀和刀片做活時,內心忽然惶恐起來,怕被警官發現,或被監控探頭拍到而被通報處理。
家人
許玉森自覺對妻子愧疚太多。當年在牢里,眼看出來沒指望,許玉森曾勸妻子唐玉梅改嫁,唐玉梅說:當乞丐也要跟著你。
被抓時,張美來28歲,許玉森25歲,如今都已當了爺爺。時年22歲的蔡金森剛剛結婚18天,妻子苦等7年后改嫁;當時20歲的許金龍案發前還在相親,沒來得及結婚。
入獄前,許玉森也算當地見多識廣的能人,做小買賣,走街串巷推著自行車賣冰棍,擺攤賣衣服。
“別人賣一箱,他賣兩箱。賣衣服也比別人賣得好。”女兒許瓊說。
回家的第一晚,許玉森一夜無眠,“和老婆說了千言萬語”。
許玉森自覺對妻子愧疚太多。當年在牢里,眼看出來沒指望,許玉森曾勸妻子唐玉梅改嫁,唐玉梅說:當乞丐也要跟著你。
許玉森被警方帶走后,唐玉梅一人撫養一雙兒女,孩子一成年,唐玉梅就開始為丈夫申訴,她年年往北京跑,前前后后被截訪人員關過七次,但從來沒有放棄過。
蔡金森的胳膊上文著“情深似海,愛重如山”八個大字,是他在監獄里用做鞋子的針文的。關押七年后,眼看出獄無望,蔡金森不忍心讓妻子苦等,堅持離了婚。
蔡金森入獄后,母親每天挑水果串村子賣,給在看守所和監獄服刑的他送了十二三年生活費。為省錢,她中午不舍得吃飯,身體很快垮掉了,2009年去世。
出獄后親屬安排他相親,但屢屢碰壁,對方說誰知道你是真的冤枉還是假的冤枉?
后來,蔡金森在親戚撮合下,和父親收養的女兒結了婚,并有了自己的女兒。
張美來回家后的第一個晚上也沒睡著,和老婆說了一晚上話。
妻子獨自養大三個孩子,為他奔波申訴,張美來對妻子也有愧疚。當地農村風俗,親屬們給剛出獄的他送錢來“做生活”,妻子房間沒電視,就給買了臺電視,還買了張新床,換下了兩人結婚時的舊床。
將來
許金龍初九晚上的相親又失敗了,他的條件比前幾天的“有氣質有素質有品質”有所降低,“35歲以下,能生孩子”就行。
2月15日,正月初八,蔡金森、張美來兩家人碰了面,一起討論賠償追責問題,但只是初步地談了談,沒有拿出一個方案。
許玉森說,就賠償追責,他也和其他幾家有過商量,但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因為很陌生沒頭緒。
許金龍則認為追責重過賠償。拷打、死刑的恐懼和二十多年的牢獄、一家人付出的代價,他要追究刑訊逼供和做假證的人的責任。
至于將來,許金龍說,現在只有相親和房子兩件大事,還沒想到將來。他沒有自己的房子,現在一直在三哥家暫住。但這不是長久辦法,肯定要蓋自己的房子;初九晚上的相親又失敗了,他的條件比前幾天的“有氣質有素質有品質”有所降低,“35歲以下,能生孩子”就行。
許玉森現在考慮的頭等大事則是房子。許玉森的舊房子因為和一家混凝土廠挨得太近,終日受到粉塵和噪音的污染,親戚們湊錢想在屋后建新房,這樣就能距離污染源遠一點。
新房的地基都打好了,混凝土廠突然說建房地塊是廠里的,不能修新房。雙方僵持不下。許玉森家的舊房子已經拆了一部分,一家人沒辦法,只好住在沒有衛生間、沒有后墻的舊房子里,為了擋住冬日寒氣,唐玉梅找來塑料布,將沒墻的那一面遮住擋風。
張美來在四人中年齡最大,他說,年齡大了出去打工也沒人要,打算此后在家養老。
蔡金森也說目前還想不到將來的事,“現在還是先打工吧,也許以后會做點小生意。”
四人都談到了對福建省高院和高檢的感謝。一周以后,四家人要一起到福州,給福建省高檢和高院送匾額。
大年初一,許金龍的侄女為叔叔在湄洲島媽祖祖廟點了一年的平安燈,但是愿望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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