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我們這樣過春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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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應(yīng)該是在南半球最高緯度過年的中國人了。

　　　農(nóng)歷丁酉雞年來臨之時，正在執(zhí)行中國第33次南極科學(xué)考察任務(wù)的二百余名隊員，分布在中山站、長城站、內(nèi)陸冰蓋和“雪龍”船上。

　　　沒有七天長假，沒有親人團聚，在冰天雪地中，他們與隊友們一起度過了這個短暫而特別的春節(jié)。

　　　雪龍船：南緯71°06′西經(jīng)121°43′

　　　年味，常常是從喜慶的中國紅開始的。

　　　當?shù)貢r間27號一早（北京時間28日凌晨），南極阿蒙森海域刮起了七到八級的大風、伴有三四米高的涌浪，陰沉飄雪的天氣格外寒冷。“雪龍”號科考船仍在繼續(xù)向西環(huán)南極航行，正在緊鑼密鼓趕往下一個考察區(qū)域——羅斯海。

　　　“目前船上92名科考隊員和船員正搭乘雪龍船行駛在距離祖國一萬七千公里的地方，從地理上來講，我們是最遠離祖國的一支考察隊。”領(lǐng)隊孫波說，這個春節(jié)，既特別又有意義。

　　　與艙外的風雪交加不同，船艙內(nèi)洋溢著濃濃的歡慶氣息，中國人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春節(jié)到了。科考隊員們一大早就忙活著貼對聯(lián)、粘福字、掛燈籠，用出發(fā)前準備的“中國元素”裝點著生活了80多天的雪龍船。

剪紙窗花，映襯著舷窗外波濤洶涌的海水。這年味里，別有一番漂泊的味道。

??? 從1994年雪龍船首航南極算起，這已經(jīng)是水手長唐飛翔第18次在南極過年了。身材不高、微微發(fā)福的他總是樂樂呵呵，“今年船上年輕人多、有活力，在船上過年也很開心。”唐飛翔說，每逢在外過年都會給家里打電話報個平安，告訴他們一聲自己到什么地方了。與平時一樣，除夕這一天，他例行到甲板和貨倉進行了兩次檢查，保證風浪里移動物件都綁扎牢固。

　　離家再遠、工作再忙，除夕總少不了一頓年夜飯。

??? 大廚們一早就開始忙活，幫廚的隊員們也準時來到廚房打下手。雖然條件有限，但為了讓漂泊多日的科考隊員們吃上一頓豐盛可口的年夜飯，大廚們使出各自看家本事。紅燒肉、糖醋排骨、炸魚、拌黃瓜……年輕的科考隊員說，平時過年的家常菜，在船上吃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 沒有餃子，怎能算過年。二樓餐廳里響起年味十足的音樂，大家一起動手包起過年的餃子——船上男多女少，往往一桌十幾個男隊員分工揉面、搟皮、捏餃子，動作嫻熟麻利，一看平日都是家務(wù)好手。

　　與平時的自助打飯不同，年三十改成熱熱鬧鬧的小桌餐，十幾個人圍坐一起，此刻，沒有離鄉(xiāng)愁緒，身邊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

　　受限于高緯度航行信號不暢，船上沒有電視也沒有網(wǎng)絡(luò)。不過老南極人都知道，除夕晚上一點不會冷清，過年最值得期待的“雪龍春晚”七點半如期上演。

????“龍騰社”的相聲博得滿場喝彩、黃梅戲一板一眼有模有樣、武術(shù)《滄海一聲笑》、陶笛《女兒情》……情景喜劇《雙城記》不忘送上“金雞報曉福耀中山，飛雪迎春錦繡長城。橫批：龍騰南極洲”的對聯(lián)。

????——在平日科考和航行值班之余，大家私下排演了一連串精彩節(jié)目，果真不負“雪龍”號上藏龍臥虎的贊譽。在一曲《明天會更好》的歌聲里，“雪龍春晚”落下帷幕。

????明天會更好，是大家對農(nóng)歷新年的期許。而在極晝的南極，今天與明天，少了黑夜的間隙。

????晚上十一點，來到位于七層的駕駛臺，二副羅捷正手持望遠鏡觀察航線上的冰情。此行隨船擔任二副的上海海事大學(xué)老師羅捷是第一次來南極，也是第一次在船上過年。除夕夜，她恰好擔任20點至24點的值班任務(wù)。上班前，羅捷特意通過船載銥星電話給老家的父母拜年，聽到兩歲半的兒子在家玩的很開心，她也就放心了。

??? 日間的疾風漸漸弱下來，船首左前方海平面的盡頭，灰蒙蒙的積云后面透出奪目的光，新年的太陽升起。羅捷說，這個除夕在駕駛臺感受了一次不一樣的辭舊迎新，“希望在接下來的航程中能收獲更多不一樣的風景。”

????內(nèi)陸冰蓋：過個“奢侈”的年

????內(nèi)陸冰蓋上的除夕夜，是絕無僅有最“奢侈”的一天。

????這一天，昆侖站隊的小伙子們可以睡個懶覺，可以用熱水洗個臉亦或是擦擦身上、刮一下胡子，說不定還能理個發(fā)。——這些簡單的事，卻是他們奢侈的期待。

????昆侖站隊隊長魏福海在銥星電話里說“趕在除夕前到達3000米以下，弟兄們累壞了，讓他們好好過個‘奢侈’的年。”

????冰蓋上過年是個什么樣？曾經(jīng)五進內(nèi)陸的孫波詳細講述了“內(nèi)陸過年”的故事：

正在做飯的廚師，旁邊放置舀勺的即為融化壺。內(nèi)陸隊張楠 攝

隊員們正在挖雪融化生活用水 內(nèi)陸隊張楠攝

????一項大工程：化雪融水

????——在我們通常的想象里，冰蓋上最不缺的就是雪和冰，融雪作為水源自然不是難事。但我們沒有考慮到的是，在室外-40℃的低溫下，顆粒狀的雪即便取回屋里也很難融化。

????住艙里有個半米多高的不銹鋼融化壺，取回的雪放進去后，直接通電加熱無濟于事，必須先倒入一杯“水引子”，通電讓水先熱起來再傳導(dǎo)使雪慢慢化開。所以，在內(nèi)陸每天都必須留一杯水做引子，為明天融雪做準備。而想要化開這一桶水，需要四五個小時時間。

????平時大家都忙于各自崗位的工作，無法保證及時取雪、融水，只有廚師負責融化足夠餐食的水量即可。但過年這天，大家輪番幫忙，取回來就開始融雪化水，供大家洗洗擦擦，過個好年。

????“你不知道，內(nèi)陸的冰雪有多純凈，融化的水泡茶，那才叫回味無窮。”講到這里，孫波笑著砸了下舌頭——比起那茶水味道本身，這其中大抵還有內(nèi)陸情結(jié)的滋味吧。

????一種儀式感：冰蓋年夜飯

????——茄汁明蝦、饞嘴鴨、炸春卷……這是內(nèi)陸隊年夜飯的菜單，也是他們最豐盛的一頓“航空餐”。

????沒錯，就是半成品的航空餐。受限于內(nèi)陸條件，出發(fā)前他們要將未來60天的餐食原料準備好，壓縮、耐放的航空餐成了最好的選擇。過年這天，大廚要從早忙到晚，所有半成品悉數(shù)加工成型。

????零下幾十度的冰蓋如同天然大冰箱，冷凍存放不是問題，但難的是把餐食從“深凍”狀態(tài)下解凍再加熱復(fù)原。通常的辦法是先將航空餐原料放到鍋里蒸，慢慢解凍后再翻炒烹飪。可想而知，經(jīng)過這幾番折騰，餐食色澤、口感不能奢望，保證味道已實屬難得。

????然而，在內(nèi)陸這些已然不重要。到了晚飯時分，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擺上桌。25個大漢圍坐在餐飲艙里，這一天隊長會允許拿出為數(shù)不多的酒水和飲料，讓肅殺冰封中的除夕夜熱鬧起來。

????從2016年12月15日出發(fā)算起，第33次南極科考隊昆侖站隊25個兄弟已經(jīng)在冰蓋上整整跋涉43天了。這期間，他們一路克服暴風雪、白化天、大大小小的冰裂隙，一次次排出機械故障，終于在16個工作日艱苦跋涉后抵達昆侖站所在的南極海拔最高區(qū)域Dome A。

??? 昆侖站隊通訊員劉博文在發(fā)回的日記中寫到“在南極內(nèi)陸的這一段路程雖無荊棘，卻更是生際絕無，神鬼生懼；人們又用篳路藍縷來形容一路行進的不易，但這幾日我們所經(jīng)歷的困難危阻，又豈是這簡簡單單四個字所足以形容？”

????12月30日，他們提前一天抵達位于冰穹A地區(qū)、海拔4093米的昆侖站。在冰封荒蕪的冰蓋上，見到那排紅黃相間的站區(qū)箱體，內(nèi)心的激動絕不亞于游子回家。但到達后，他們無暇休息，必須爭分奪秒用足這僅有的二十幾天工作季。

????完成深冰芯鉆探66回次，鉆進深度達到146.21米，并獲取相應(yīng)冰芯樣品；打撈冰屑18回次；灌注鉆孔液及鉆孔液增重劑3600升；完成了對第二臺南極巡天望遠鏡AST3-2的維護；完成昆侖站站區(qū)冰流速GPS點復(fù)測，完成雪鷹601固定翼飛機兩次降落昆侖站地面保障……一項項任務(wù)清單被畫上“√”。

????2017年1月22日上午，他們順利完成昆侖站在站期間的考察工作，全隊啟程撤離，踏上返回中山站的路程，并恰好在途中度過這個春節(jié)。

????這就是冰蓋上的除夕夜，那場景我未曾有幸見證，卻在一個個內(nèi)陸人的講述中呈現(xiàn)出清晰的畫面：

????艙外，地吹雪夾伴著猛烈的狂風。

????艙內(nèi)，25人圍坐在20英尺狹小的空間里。

????此刻把酒吟詩，一瞬熱淚兩行。談天說地或是縱歌一曲，不曾與他們共同抵達那片純白的世界，不足以言說能理解這樣“生死與共”的兄弟情誼。

????入夜，25個漢子回到各自艙中睡下。

????與此同時，在中山站，綜合棟里張燈結(jié)彩，大家期待著晚飯后能集合全站的網(wǎng)絡(luò)看一看“春晚”；在長城站，岸邊的帽帶企鵝、金圖企鵝也像是知道要過年了，“樂樂呵呵”扭動奔跑……

????置身于荒蕪蒼涼的南極，感慨自然力量的同時，也更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的重要。無論今夜他們在哪里，總要過一個團圓年，此刻有隊友在身邊，就不會孤單。

????風雪一更到天明。

????次日，一切恢復(fù)平靜的日常：“雪龍”船依然全速駛向羅斯海考察作業(yè)站點；昆侖站隊拔營趕路，繼續(xù)跋涉在冰蓋上；中山站一項項科研觀察照常開展；長城站的考察隊員按計劃翻越山嶺去取樣……忙碌，依然是科考的常態(tài)。雖然還在重復(fù)之前的動作，但這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

??? 在世界盡頭度過一個春節(jié)，有些人會經(jīng)歷許多次，也有些人此生僅此一次。無法獲知每個人的內(nèi)心感受，不過，總會有些特別的思緒，在那個辭舊迎新的夜晚沉淀心間。

??? 新華社記者 榮啟涵 南極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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