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越來越美:有塑膠籃球場、草地,有兩層教學樓、多媒體教室
學生越來越少:三年間從110人減至47人,還不知道今年能否招到新生
一所鄉(xiāng)村學校的尷尬
墨橋小學的功能教學樓。
正值暑假,海口市紅旗鎮(zhèn)唯一的鄉(xiāng)村小學——墨橋小學校園里一片安靜。乒乓球臺上積滿了一層枯死的榕樹葉……
2015年完成了標準化建設的校園嶄新而漂亮。可兩年后,校園外,一群人正為學校而焦急奔走。
“要是今年9月開學招不到一年級的學生,這個學校就要死了。”22日,墨橋鄉(xiāng)親教育發(fā)展促進會的幾名成員在墨橋村委會焦急商討對策。促進會副會長王義心中有氣,“不是學生不愿來,也不是沒有學生,而是學校教學質(zhì)量太差,大家不愿來。”
學校教學質(zhì)量成了大家爭論的焦點。學校教導主任王雄面對爭論,滿臉無奈。
南國都市報記者敖坤 實習生胡盼盼 文/圖
校園按標準化建設 在校學生卻不斷減少
墨橋小學距離紅旗鎮(zhèn)約10公里,是目前紅旗鎮(zhèn)唯一保留的鄉(xiāng)村小學。小學緊靠村委會,位于整個村莊的中心。
學校門口懸掛著“海南省中心小學生態(tài)文明建設一等獎”、“海口市瓊山區(qū)紅旗鎮(zhèn)墨橋小學家長學校”等牌子。
學校不僅有塑膠籃球場、草地,還有一棟兩層的教學樓和一棟兩層的功能教學樓。功能教學樓里設置了:體育器材室、少先隊室、閱覽室、心理咨詢室、電腦室、多媒體教室等,一應俱全。
一年級的教室僅有幾張桌子。
“我們學校硬件條件還是非常好的。”學校教導主任王雄帶領南國都市報記者參觀,“我們的多媒體教室內(nèi)有電腦、投影儀,設備齊全。”
更具特色的是,學校內(nèi)還有一塊空地,里面種著豆角、甘蔗等。王雄說:“這是學校開展勞動課的基地,學生和老師一起參加勞動。”
這樣優(yōu)質(zhì)的學校環(huán)境得益于學校的標準化建設。王雄說,2015年整個學校進行了改擴建,投資100多萬,按照標準化學校建設的要求,建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學校硬件齊備的背后卻藏著深深的憂慮,王雄說:“現(xiàn)在學生越來越少了。”
今年上半年,學校一年級學生3人,二年級學生2人,三年級學生8人,四年級學生10人,五年級學生12人,六年級學生12人,共計:47人。
縱向比同樣驚人。2014年學校有學生110人;2015年學生70多人;2016年學生約50多人;今年就只有40多人。
這個數(shù)據(jù)變化引起了墨橋教育促進會人員的重視。
“每年我們都到學校給學生們送校服、送圖書。”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王義說,“可沒想到兩三年后人數(shù)竟然減少得這么快?2015年是學校改擴建的一年,可這年學生竟銳減一小半,那年一年級僅招收2名學生。原因何在?照此下去,再過兩年,墨橋?qū)W校的學生就全部流失了!”
一所“不及格”的學校
硬件強軟件不行 擔心招不到新生
22日,墨橋教育促進會的人員、墨橋小學教導主任王雄、村委會相關負責人坐在了一起,探尋根源。
墨橋村委會副主任陳大介紹村莊情況:墨橋村委會下轄26個自然村,近5000人,“上學的適齡人數(shù)、在校人數(shù),我們具體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上小學的孩子絕對超過100人。”
其他學生去哪兒了呢?陳大說:“很多都去紅旗鎮(zhèn)上學,也有去舊州鎮(zhèn)、三門坡鎮(zhèn)的,甚至還有去海口的。只要有能力都把孩子往外送了。”
墨橋小學教導主任王雄對這樣的判斷并不感到意外。“我們學校的硬件是不錯,可軟件不行,教學質(zhì)量不高……老師們整體感覺村里的孩子也比較難教,教不好,所以學生的成績也上不去。”
談起學生越來越少的原因,王雄沒有說“因為鄉(xiāng)村適齡孩子人數(shù)減少”,而是說,“很多學生都轉走了。”
2011年,王雄調(diào)到墨橋小學擔任老師。那時,學生有近200人,可慢慢地一些成績稍微好點的學生都選擇了轉校,留下來的都是成績不太好的學生。學校由此陷入惡性循環(huán),周邊群眾也漸漸喪失了信心,“說這個學校不好,哪怕我們已經(jīng)建了新樓。”
“如果給墨橋小學的教學質(zhì)量打分,您打多少分?”南國都市報記者問。
“平心而論,是不及格的。”王雄想了好一會兒,又接著說,“在我們墨橋小學,是沒有優(yōu)等生的,考試及格都困難。”
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王義坐在一旁,臉上突然嚴肅起來,“這就是問題的根源了,這樣下去,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墨橋小學嶄新的教學樓。
討論一時陷入了僵局。
據(jù)了解,墨橋小學共有14名老師,平均年齡都在40歲以上。這14名老師中,有4名老師因身體原因無法上課。
眼下,墨橋小學正面臨的困境是:9月1日,新學期開始,一年級還能招到學生嗎?
王雄心里沒底,搖搖頭說,“不知道。”
一所不得不去的學校
我沒辦法送孩子到鎮(zhèn)上去讀書
“能轉走的都轉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轉走的。”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王義內(nèi)心滋味復雜,“窮困家庭的孩子,怎么轉?”
王義腦海里一下浮現(xiàn)出村里的貧困戶陳垂富一家。
42歲的陳垂富,頭發(fā)蓬亂,身形消瘦,一家六口人。母親年邁多病,妻子“不太正常”,全家都靠他一人掙錢。
他的3個小孩都在墨橋小學讀書。大女兒陳瑩上五年級、二女兒陳柳妃上三年級、小兒子陳綿茂上一年級。
談起孩子的教育問題,他一臉茫然,“在墨橋小學讀書,成績也不好。”
看到村里其他人將孩子送到了鎮(zhèn)里讀書,陳垂富也羨慕,“可是我們家沒有條件,沒辦法送孩子到鎮(zhèn)上去讀書。”
去年,政府扶持陳垂富蓋房子,還給他了七頭牛發(fā)展生產(chǎn)。如今,房子還在建,他還要抽出時間照顧牛群,整天忙忙碌碌,根本沒有多的時間照顧孩子。
“如果孩子去鎮(zhèn)上讀書,誰每天去接送?”陳垂富的苦惱幾乎是墨橋小學就讀學生家庭共同的苦惱。
今年7月初,墨橋教育促進會的工作人員跟海南師范大學的大學生支教志愿者一起,在村里進行了一次調(diào)研,他們發(fā)現(xiàn),“留在墨橋小學上學的孩子們幾乎都是家庭比較困難的,沒辦法送孩子到鎮(zhèn)上讀書。”
說起這些,王義眼眶濕潤了,“我小時候家里窮,沒能好好上學。可上學,才是這些貧窮孩子走出去的唯一出路啊。”
在墨橋小學一年級的教室里,后面的黑板上寫著:每個孩子都值得被寵愛,因為他們是我們的未來。
墻壁上彩色的紙片里寫滿了孩子們的夢想:
陳垂富的兒子陳綿茂寫著:我想當老師。
袁世權寫著:我想當科學家。
……
“不能斷了這條路”
如何“激活”鄉(xiāng)村小學
辦成中心小學的分校、與城里學校牽手共建、創(chuàng)辦鄉(xiāng)村幼兒園……
墨橋小學的尷尬絕非個例。
據(jù)海南省教育廳數(shù)據(jù),2001年至2011年,海南共調(diào)整撤并學校1357所。到2012年,我省農(nóng)村義務教育學校2769所,初中335所,小學1724所,教學點710所。
“偏遠教學點的教育質(zhì)量問題,就像是一個隱蔽的話題,很少被提及。”海南師范大學教授唐曉陽從2014年接觸墨橋小學,3年的觀察讓她感到心痛,“我們必須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我們要以墨橋小學為樣本,為鄉(xiāng)村小學注入活力。”
如今,“幫扶墨橋小學”的腳步已經(jīng)邁出。
墨橋小學一年級教室后面的墻上,寫著孩子們的夢想。
“幫扶墨橋小學”方案已經(jīng)提交相關部門
今年6月27日上午,一場特殊的會議在墨橋小學召開。海南師范大學初教學院、墨橋教育促進會、紅旗鎮(zhèn)中心小學負責人、學生家長代表等相關人員齊聚,商討對策——如何幫扶墨橋小學。
“我們的孩子非常可愛,情況讓人惋惜。”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王義是“幫扶行動”的積極呼吁者。今年5月,回到村里的王義被墨橋小學的尷尬處境給刺痛了,“再不行動,墨橋小學就要關門了。”
這話引起了墨橋教育促進會其他人員的重視。
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蒙美明,是從墨橋村走出來的中學老師,“當了這么多年老師,聽到學校關門,不只是心痛能表達的。”
“現(xiàn)在,墨橋小學里面的學生只有40來人,他們大多數(shù)家庭困難。”蒙美明說,“我們應該努力,讓他們讀書這條路走得更平坦。”
海南師范大學退休教授唐曉陽也加入進來,積極出謀劃策。海南師范大學初教學院相關領導也加入了進來,給予支持。
由此,“幫扶墨橋小學”的報告出爐了。
報告中提到,要紅旗鎮(zhèn)中心小學與墨橋小學建立緊密協(xié)作關系,以鎮(zhèn)中心小學分校的形式帶動墨橋小學,通過資源整合、統(tǒng)一管理及師資調(diào)配等方式,使墨橋小學的師資力量配備得以改善,恢復家長和學生的信心。其次,密切建立與海師、海口市九小等學校的校際聯(lián)系,解決鄉(xiāng)村小學教師年齡老化及知識更新問題。第三,在墨橋小學校園試開辦鄉(xiāng)村幼兒園,解決附近學生入園難的問題,從源頭上使小學生生源不流失。第四,學校要開通網(wǎng)絡,電腦、多媒體設施要用起來……
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蒙美明將報告遞送到了上級部門。蒙美明說:“比如辦分校的事情、還有教師支持的事情,相關部門表示支持。但最后結果怎么樣,我們還在等。”
不過,令蒙美明感到欣慰的是,“我們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
一年級教室后面寫著的字。
“他們同樣聰明可愛”
10名家長有意向讓孩子就讀墨橋小學
“幫扶墨橋小學”的會議還產(chǎn)生了另一項成果:6月30日至7月6日,海南師范大學法學院的學生志愿者們來到了墨橋小學,進行支教、調(diào)研。支教大學生的到來,讓整個校園充滿了活力。他們?yōu)楹⒆觽兞可矶ㄖ屏藧坌陌唷⑶笾唷⑾<桨嗟扰嘤柊唷?/p>
支教大學生負責人單瀅竹告訴南國都市報記者,剛開始這些孩子們都很害羞不敢上前報名,經(jīng)過大家的鼓勵后,從羞怯舉手到放開地鼓動同學一塊報名,充滿了活力。
“最讓我們感動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孩子們提前一個半小時就來到了學校,靜靜地坐在操場上的大榕樹下等我們。”單瀅竹說,“沒有想象中那么難教,更沒有想象中的頑皮搗蛋,這里的孩子們同樣聰明,有對知識的渴望,對學習的熱情。”
除了支教,這些大學生還開始了調(diào)研。
他們走訪了墨橋村委會一半的自然村,走訪適齡孩子家庭,了解他們的愿望。
“很多家長告訴我們,只要學校辦好了,他們就會選擇在墨橋小學讀書。”單瀅竹印象深刻,“對于村里的孩子來說,如果去10公里外的紅旗鎮(zhèn)讀書,他們家庭的教育支出將增加很多,這對很多困難家庭來說難以承受。有10位家長填寫了到墨橋小學讀一年級的意愿表。”
這也算是進步。看到10個孩子意向報名的表格,墨橋教育促進會副會長王義很高興,“如果今年這10個孩子能來報名,那我們學校就又多了份希望。”
可王義心里清楚,“如果教學質(zhì)量上不去,如果沒有年輕老師過來,這10個學生說不定同樣會轉去其他學校。”
7月6日,支教活動結束,離別之際,不少小朋友拉著支教志愿者的手不肯放開,不停問著,“老師,你們還會回來看我們嗎?”平時調(diào)皮的“孩子王”梁崇俊哭得最傷心……
看著這一幕,王義也流淚了,“只要有年輕的老師,有更優(yōu)秀的老師,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夠教好。”
“逆潮流”的努力
為了延續(xù)鄉(xiāng)村文脈留住一代人的鄉(xiāng)愁
“盤活墨橋小學”的行動也遭到了質(zhì)疑。
有人說,“你們這是逆潮流。社會大趨勢就是鄉(xiāng)村小學要關閉,大家去鎮(zhèn)里、城里讀書,為何要守住這偏遠的小學?”
面對“逆潮流”的說法,支教大學生金楚然說:“鄉(xiāng)村孩子有就近上學的權利,同樣也有享受到優(yōu)質(zhì)教育資源的權利。”
“我們說城鄉(xiāng)教育均衡發(fā)展,我想這里的鄉(xiāng),不僅是鄉(xiāng)鎮(zhèn),更是鄉(xiāng)村,是鄉(xiāng)村教學點。不然我們?yōu)楹我岢青l(xiāng)教育均衡?”金楚然說,“對于普通家長,他們更看重的或許不是學校建了多少樓,蓋得多么漂亮,而是孩子到這里能不能學到知識、能不能成才。”
海南師范大學退休教授唐曉陽看得更遠,“鄉(xiāng)村小學衰退是普遍現(xiàn)象,但這背后反映的根本問題是:鄉(xiāng)村教育質(zhì)量的落后與社會大眾對優(yōu)質(zhì)教育資源的追求之間的矛盾。現(xiàn)在農(nóng)民條件好了,有了追求優(yōu)質(zhì)教學資源的能力。但是,沒有條件追求優(yōu)質(zhì)教育資源的人,更需要政府去平衡,去提高鄉(xiāng)村教育水平。”
唐曉陽說,“鄉(xiāng)村小學垮了之后,孩子們不得不去鎮(zhèn)里上學。10公里的距離,這無形中增加了家庭、社會的教育成本。而這背后失去的則是鄉(xiāng)村的文脈,是一代人的鄉(xiāng)愁。”
村莊里朗朗的讀書聲,村里孩子最深的記憶將起源于此,這就是他們以后的鄉(xiāng)愁。唐曉陽說:“眼下,墨橋村委會正在建設美麗鄉(xiāng)村。如果沒有這所學校,美麗鄉(xiāng)村的美就失去了一段特殊的色彩。那是一段歷史、一段記憶。”
唐曉陽大聲疾呼:“必須采取措施了。”
讓墨橋小學煥發(fā)生機,并且把它辦好,這不僅是墨橋村人們的愿望,更是一個退休老教授的心聲。
早在2014年,唐曉陽便參加了對墨橋小學學生的幫扶活動。面對如此難題,唐曉陽希望,城里的學校能夠與鄉(xiāng)村小學實現(xiàn)“牽手共進”。“通過牽手的方式,讓城里的優(yōu)質(zhì)教育資源輻射到鄉(xiāng)村小學,讓村里的孩子們、家長們,看到希望、增加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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