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患阿爾茨海默癥老年群體：孩子是記憶中最珍貴的“禮物”

養護中心里的老人。

　　他們可能忘了整個世界

　　愛的記憶卻難抹去

　　10月28日，重陽節。讓我們走近一個特殊的老年群體：阿爾茨海默癥患者(俗稱老年癡呆癥)。

　　他們健忘，可能記不得自己的年齡、姓名，甚至家庭住址；可在他們腦海深處，卻總有一些無法抹除的記憶。人們依然記得，電視廣告中，一位患有老年癡呆癥的父親將餃子放進口袋，兒子見到這一場景時尷尬萬分，拉住父親的手喊道：“爸，你干嘛？”老父親顫巍巍地回答：“我兒子最愛吃餃子……”

　　這樣的故事并非僅在電視里，他們也在我們身邊。他們可以忘記整個世界，卻忘不了自己對孩子、愛人的牽掛……

　　故事一

　　她幾乎忘了所有 卻還記得她的孩子們

　　孩子是她記憶中最珍貴的“禮物”

　　譚奶奶的床位在海口普親老年養護中心的二樓，下午的陽光正好能從窗子斜斜地照進來。陽光下，她的衣著整潔，一頭銀發被整齊地扎成了一個小羊角。

　　社工李玉葵走進房間，笑著問：“譚奶奶，我是小李，昨天看過您，您還記得我嗎？”譚奶奶睜開眼，茫然地看著李玉葵：“不記得了，你是誰？”

　　剛來到養護中心時，譚奶奶的狀態讓護理部主任李海春十分揪心，“她的身上長了很多爛瘡，精神不好，整天坐在床上喊叫，身邊是剛拉完的大小便。”

　　經過一年多的調理，譚奶奶的狀態好了很多，甚至能夠與人交流。只是記憶仿佛在隨時格式化。“我是哪年生的？不記得了。哪年來的海南？也不記得了。”忘了自己已經86歲，譚奶奶還記得什么？她茫然地看著四周。

　　直到李海春發問：“你有幾個孩子？”譚奶奶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伸出手指頭，一根一根掰著，“小強、小芳、小林，我有3個孩子。”李海春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與登記的入院信息一致，“孩子們是哪年出生的？”

　　“女兒屬雞，兒子屬馬，”譚奶奶使勁想了想，“女兒愛吃蘿卜，愛吃地瓜，那時候沒別的吃，只有這些。”

　　譚奶奶的“禮物”，是她的3個孩子。提起孩子們，她的記憶仿佛回來了。

　　“我的老家在山東，我是四野的兵，我們南下來到海南，我是一個話務員。”說罷，譚奶奶演示起話務員的工作，手指不斷交叉著飛舞，“以前在農場做話務員，有插口電話、手搖電話，人家打來電話找人，我們要把電話線插對位置，人家才能接通。”

　　此時的譚奶奶，不再是那位茫然的白發老人，她神采飛揚地介紹話務員的工作，似乎回到了那個已經泛黃的年代。末了，她補充一句：“孩子們都很聽話，從來不在我工作時鬧我。”

　　正是親情，讓老人們憶起往日時光，找到那份最珍貴的“禮物”。

　　故事二

　　喪偶老人誤將養老機構的陌生老人當妻子

　　　“這就是我的愛人”

　　“你去給她弄點飯來吃。”80歲的林阿公指著旁邊的護工傅麗蓉說，“不能讓她餓著，你快點去。”

　　“又來看你愛人啦。”傅麗蓉笑著說，“放心吧，早就喂過了。”

　　聽著這樣的答復，林阿公才放下心來。他仔細看著躺在病床上已經完全失能的“老伴兒”，只見她皮膚松弛，時不時掙扎著揮手。林阿公似乎有些心痛，自言自語說：“這兩天，她病重一些了，說話聲音都小了。”

　　看這一幕，海口普親老年養護中心護理部主任李海春忍不住掉淚，“其實林阿公患有老年癡呆癥，而他的老伴兒早在一年前便去世了。”

　　海口普親老年養護中心護理部主任李海春記得，老人在2017年2月正式入駐老年養護中心，送來的原因是：老年癡呆，老人在家的時候一直未能走出喪偶之痛，在家總是情緒低落、性格也越來越閉塞，并出現失憶的癥狀。家人擔心老人出事，于是將他送到養護中心，想著這里老人多又有專業的護理人員，或許能夠開導老人的心情。

　　從家里住到養護中心的過程，林阿公已經記不清了。在他腦海深處，依然零星記得的是，曾經年輕的時候是老師，在技校教書，語文、數學都教。

　　而印象最深的卻是自己的老伴兒。

　　他指著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白色印花襯衫，高興地說，“你看這件衣服，就是我愛人買給我的。那時候，我出差，她說我衣服小了，于是就給我買了三件。你看，好看吧？”

　　他也記得，曾經和妻子吵架，“我的愛人沒有太多文化，在家獨自照顧小孩、還要割膠、干農活，很辛苦。有時候，她跟鄰里發生矛盾了。回到家里，我就勸她，讓她不要生氣、不能吵架、講話也不能太大聲。”

　　可老伴兒去世的事情，林阿公一點兒也記不得了。那段記憶在他的腦海里被全部抹除了。

　　剛到養護中心時，林阿公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老伴兒”：癱瘓在床、不能說話也不能動的黃奶奶。

　　護工傅麗蓉說：“這不是你愛人。”

　　林阿公有些生氣，“你們騙我，他就是我的愛人。”

　　自打認定后，林阿公每天都來黃奶奶的床邊，給她蓋被子、關心地問吃飯沒有、喝水沒有……

　　前不久海口來了臺風，晚上9點，養護中心護理部主任李海春去查房的時候，看到林阿公老人一只手撐在黃奶奶的床沿，另一只手艱難地去拉窗戶。

　　李海春驚訝，“阿公，你做什么呀？”

　　“臺風要來了，我關窗，不然雨水打到她身上了。”林阿公使勁拉著窗戶，一點點挪動著。

　　那一刻，李海春感動得掉淚，“對于阿公來說，他能忘記整個世界，他都不會忘記他的愛人。”

　　今年中秋節，林阿公的兒子來養護中心接他回家過節。林阿公不走，吵著說，“你也要帶你媽媽回去過節啊。”

　　林阿公的兒子一臉驚訝，可當看到黃奶奶時，他也驚訝了：“這人真的像我媽媽。”可轉念又掉淚了，“怎么你還沒有忘記媽媽呢？”

　　林阿公笑了，“我和你媽媽在這里挺好的，沒事兒。”

　　漸漸地，養護中心的護工、老人們都接受了這個事情，見到林阿公的時候，都會關切地問一聲，“你老伴兒還好嗎？”

林阿公把黃奶奶當成自己的老伴。

　　故事三

　　他會“搗蛋”藏起別人的湯匙，憧憬和老伴兒一起看瓊劇

　　他要將好吃的留給家人

　　今年82歲的董阿公，住在海口椰島之家老年公寓演豐分院，患有老年癡呆癥的他，就像一個需要呵護的“小孩”。他會“搗蛋”，藏起別人的湯匙；他會憧憬，希望能和老伴兒再去看戲；他更有牽掛，總是記掛著把好吃的留給家人……

　　可老年癡呆癥讓這一切多了份別樣的心酸與溫情。

　　3年前突發重病，他不喝不喝不睡，在外出差的大兒子董先生，接到母親的電話，心急火燎地趕回家，將老人送進醫院，醫生診斷為老年癡呆癥，治療7天好轉后，出院回家，找了保姆來照顧。

　　阿公總把大小便拉褲子里，保姆做了一段時間便走了。家人又送他去治療，已經無濟于事，接下來的日子已經無法自理。

　　考慮到請保姆的費用，比養老院費用還高，卻又沒有養老院專業。3年前董先生將老人送入養老院，經常去看望。在養老院，董阿公的朋友很多，飯后總有阿公拄拐來找他聊天，或者在院子里走走。

　　董阿公喜歡看瓊劇。腦海深處，和老伴兒一起從位于海口市府城鎮大陸街的家中出發，步行到府城三角池公園看戲的日子，是他最開心的日子。現在說起來，依然充滿了向往。

　　可是老伴兒并不能陪他去。老伴兒80歲了，身體健朗，在家照顧孫子，只有有了時間才能過來看他。

　　在敬老院吃完飯后，董阿公便吵著要回家了，要回家和老伴一起看海南戲，哪怕在電視上看也好。兒孫們都不喜歡看，就他和老伴喜歡看。

　　他收拾好拐杖、帽子、毛巾、拖鞋、水杯……有模有樣，似乎就要出遠門一樣。可沒走幾步又停住了，“出門”成了在院子里的閑逛。

　　閑逛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在想和老伴兒去看戲的事情，也許剛邁出兩步，便已經忘記了。

　　董阿公還喜歡藏湯匙，脾氣還倔。有一天上午要開飯了，但是幾個老人發現湯匙不在了。經過查看，發現董阿公口袋里有10多把湯匙，他還不愿意拿出來。護理人員只有等幫他洗澡時，讓他脫下衣服，才能把湯匙拿出來。

　　董阿公心里最驕傲的依然是自己的兒子。他有三個兒子，其中一個是建筑工程師，董阿公伸出左手，指著院子外的大樓，“我兒子每月工資有8000多元。你看這樓，他就蓋這樣的。”

　　家人來的時候，會煲雞湯、煮餃子給他吃，會買很多零食給他，他會分些給其他老人。可每次他都會將最好吃的留下。有時候，敬老院加餐，他會把肉剩在碗里，他說：“留給家人吃。”護理人員要倒掉，他還不允許，只有趁他不注意時才扔。

　　第四大“健康殺手”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當這樣的歌聲響起，“當你老了”，似乎成了一種浪漫的傾訴。

　　可當你真的老了，爐火旁打盹，也許記憶早已模糊。

　　所謂老年癡呆癥，學名稱阿爾茨海默癥，如今，已經成為危害老人的第四大“健康殺手”，而一些老年癡呆癥患者走失的悲劇不斷上演，也一次次刺痛著社會大眾的神經。

　　面對老年癡呆癥患者，除了預防，全社會的參與、關注，或許顯得尤為重要。

　　預防比治療更有效

　　阿爾茨海默癥是一類神經退行性疾病。臨床上以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視空間技能損害、執行功能障礙以及人格和行為改變等全面性癡呆表現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65歲以前發病者，稱為早老性癡呆;65歲以后發病者，稱為老年性癡呆。

　　海口市人民醫院神經內科主任醫師楊國帥說，老年癡呆癥已經成為繼心血管疾病、惡性腫瘤、腦卒中后，威脅老年人的第四大“健康殺手”。

　　然而，一個尷尬的事實是：老年性癡呆的防治仍是國際性難題，人們對于老年癡呆的認識仍然十分局限。

　　“很多人會將老人記憶力的減退當做是‘老糊涂’，一笑置之，殊不知這就是老年癡呆癥的早期癥狀之一。直到患者完全癡呆后，生活不能自理，已經悔之晚矣。”楊國帥補充說，事實上，老年癡呆的病例改變早在三四十歲便已經存在，可這時候由于人們年輕力壯，缺乏足夠的重視，往往錯過治療的最好機會。

　　而一旦患上老年癡呆癥，不僅會給老人自己，更會給老人所在家庭帶來巨大困擾。

　　楊國帥說：“老年癡呆癥之所以可怕，在于它會讓一個正常的人喪失感受愛、接收愛的能力，將曾經最熟悉的親人變成陌生人。”

　　楊國帥說，面對老年癡呆癥最有效的做法是預防，從年輕時做起，從預防高血壓病、腦動脈硬化入手。同時，進入老年后，要不斷學習，加強記憶力訓練，積極參加社會活動，保持樂觀的情緒。

　　防走失“黃手環”應進一步推廣

　　針對老年癡呆癥患者，早在2012年，中國人口福利基金會為有走失危險的老人設計了黃手環，并呼吁：在大街上看到有佩戴黃手環的老人時，請注意他可能需要幫助。在他處于危險或茫然中時，請查看他的手環，聯系他的家人，送他平安回家。

　　2013年10月，海南省杏林肛腸醫院推出關愛癡呆老人公益行動，向老人免費贈送“黃手環”。

　　“老年癡呆癥患者經常走失，他們需要社會的共同關愛。”海南杏林肛腸醫院有關負責人介紹，一條黃色的手環，在美國應用廣泛，一旦老人走失，便于及時尋找到他們的家人，這被稱作“安全回家計劃”。

　　然而，這個“黃手環”行動在海南推廣中成效并不明顯。

　　“不管是‘黃手環’，還是其他什么手環，關鍵還在于全社會的關注、認知。”海口普親老年養護中心護理部主任李海春認為，對于老年癡呆癥，家屬的認知應該提升，一旦發現家中老人有老年癡呆癥的傾向了，一定要及時發現，要理解，并積極尋求治療。此外，整個社會也需要對老年癡呆癥提高認知，要寬容，同時對于街頭走失的老人，要及時提供幫助。

　　李海春呼吁，在為老人建立檔案的時候，應該將老人的病史和家族的病史、是否患有容易引發阿爾茨海默病的相關疾病，如心血管疾病、高血壓、糖尿病和肥胖等情況進行錄入，以便及早預防。而已經患上老年癡呆癥的老人，同樣需要建檔，并能通過老人隨身的“穿戴系統”，如黃手環、或衣服上的小標記等等，讓陌生人知道其情況。

　　此外，針對照顧老年癡呆癥的護工，應該進行專門的知識培訓，以提高對老年癡呆癥患者的護理能力。

　　阿爾茨海默癥早期信號

　　記憶障礙：常常表現為“丟三落四”、“說完就忘”，同一問題反復提問。

　　視空間技能障礙：不能準確地判斷物品的位置，找不到自己的房間、床，分不清衣服的左右、正反。

　　語言障礙：雖然口若懸河，可是聽者卻不能聽清他的話語，口吃而含糊。

　　書寫困難：寫出的內容詞不達意，甚至寫不出自己的名字。

　　失用和失認：原來可以熟練地騎車、游泳，病后不會了，不認識自己的親人和熟悉朋友的面孔。

　　計算障礙：購物不會算賬，嚴重的連最簡單的加、減法也不會了。

　　精神功能障礙：常常出現狂躁、幻覺、性格改變等。

　　運動障礙：無目的的來回走動、到處開門、關門，大小便失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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