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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7月10日晚10時許,天河城南門,暴雨傾盆。
天河城停止營業,人流漸漸涌上大街,紛紛躲進天河南一路的屋檐下避雨。
一輛拉風的銀色奧迪TT跑車停在天河南一路21號車位,昏黃的車燈穿過層層雨幕一明一暗、閃爍不止,左側車門呈45度角敞開。
路旁一名咪表管理員透過雨傘落下的水簾,頻頻回頭、心生蹊蹺——司機上車10多分鐘后竟未駕車離去。
管理員踩著積水一路趟過去,雨水濕掉了半邊褲管,透過敞開的車門,叫了半晌,司機依舊一動不動。他以為又遇到個醉鬼。
定睛一看才發現,司機倒伏副駕駛位上,前胸T恤衣衫黑乎乎一片,竟然是被鮮血浸透的。
車載CD機碟片彈開,熒光面已被血污覆蓋。
10時38分,解放軍四五八醫院的急救醫生到場:照瞳孔,瞳孔已經擴散;摸頸部動脈,已無脈搏;翻開傷者給其手腳接上心電圖,心電圖呈一條直線。司機胸部身中數刀,已無生命跡象。
身體余溫尚在,卻已經是名死者。
廣美副教授李晨遇刺了。急救醫生只能現場將其轉交給法醫。
究竟是怎樣的兇手,在這樣一個眾目睽睽之地,在滿布16個監控攝像頭的路段行兇?他又為何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他如何能在這樣一個鬧市行兇之后全身而退?
消息傳出后,引發軒然大波。有關仇殺、廣美首富、劫殺、情殺、割喉等猜測滿天飛。真相被層層迷霧包裹,至今未散。
案發10多天后,警方透露,目前已經鎖定疑兇,正加緊追捕。
記者 吳筍林
“對方似乎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要不然,誰也不會在這種鬧市地段下手。”
事隔10多天之后,逝者遺體已火化,兇手尚未落網,但命案發生那一晚的血腥味,早已被那場豪雨沖刷得干干凈凈。
案發地點位于廣州市天河城南門正對的天河南一路。它西接體育西路,東至體育東路。路北,是十多個流動水果攤;路南,臨街數十個固定檔口,外加“走鬼”云集。
每天,天河城只要一開門,這條路立即人潮洶涌。更為重要的是,這段才150米長的單行道上,散布著16個監控攝像頭,一張“天網”覆蓋路面。也就是說,案發地點是不折不扣的鬧市,隨時隨地的人流。
然而,這宗暴雨夜兇殺案,還真就在這樣一個繁華路段,幾乎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不可思議地悄然發生了。
咪表工阿飛站在百余米車道的中部,雙手叉腰,專注地掃視著自己管轄的那27個停車位。命案當晚,那輛染血的銀色奧迪TT跑車,就停在其中的21號車位上。
“周圍有16個攝像頭,路邊屋檐下還有躲雨的人群,他怎么就能悄悄地下手,還全身而退?”阿飛和同事談論起這件事情時,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今年7月10日晚10點剛過,天河城南門對面,逛街的人流被困在暴雨之中尚未完全散去,53歲的廣州美術學院副教授李晨,就在其豪華銀色奧迪TT跑車之內,被人刺死了。
消息傳開,全城轟動。廣美首富?劫殺?情殺?割喉?各種各樣未經證實的猜測滿天飛。迷霧將真相層層包裹,至今仍未散去。
多日之后,廣州警方透露,嫌兇已被鎖定,正在加緊追捕。
刺殺,在暴雨之夜
天氣好時,天河南一路宏城大廈西側路口一間獨立的士多亭內,老板娘阿平一般會將生意做到晚上11點。
但案發的7月10日晚9時30分許,烏云黑壓壓地壓過來,幾道閃電將天際瞬間撕裂,勁風呼號,樹葉刷刷作響。悶熱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阿平感覺到了暴雨將至的氣息。
狂風差點兒掀翻了攤子,阿平麻利地將沒賣完的魚丸收攏裝起,將賣剩的香煙一股腦兒倒進一個黑色塑料袋中,關了亭子,匆匆朝巷子后的家中趕。剛到家,窗外的暴雨急不可耐地潑了下來。
天河城南門外,一位當值保安回憶案發當晚的情形,只反復重復一句話,“雨好大,天一下子就黑了,對面發生了什么,根本看不見。”
天河城一直是個人潮洶涌的地方,案發當日恰逢周日,天河城晚上10點準時關門。
當晚10時許,該當值保安目送逛街的人群頂風冒雨地從天河城內沖出來,沖進天河南一路的檔口里避雨。
隨著時間推移,人群漸漸稀少,白色的雨幕將整條天河南一路遮蔽。商場門樓上的白熾燈熄滅,對面檔口相繼關門,霓虹褪去的剎那,十幾米開外的路面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4盞昏黃的路燈在點綴。
與21號車位正對的是“37°LOVE”內衣店。那晚的雷擊弄壞了店里的電腦,暴雨下起來之后也沒了什么客人,只得早早打烊。
女員工阿紅說,“下雨的聲音很大,聽不到路上的響動。”
十幾分鐘前,他還付了停車費
“雨太大了,人都被雨逼得貼著屋檐走,衣服還能濕半邊呢,誰會跑到馬路上去?路上連車都很少。”
命案當晚,那輛染血的銀色奧迪TT跑車,就停在路邊的21號車位上。咪表工阿飛那晚是幫同事鄧青海頂班,在那晚之后,他再也不敢回到該處當值。
“他那晚接受了采訪,現在壓力很大,也害怕被報復,調走了。”鄧青海轉述了阿飛當晚看到的細節:
當晚9時許,阿飛目擊一輛奧迪TT跑車停到21號車位,車上男子隨后進了天河城。10時許下暴雨時,男子跑回了車內,還付了臨時停車費。咪表工阿飛也許是李晨在生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
“上車之后過了10多分鐘,那車一直沒開走。”當已經走遠的阿飛,頻頻回頭看那輛奧迪跑車。跑車車燈一直在閃爍,左側車門也在大雨中敞開著。
“這么好的車,進水了可不好。”阿飛于是想上前提醒車主關門,冒著瓢潑大雨趟水過去,衣服濕掉半邊。
低矮奢華的銀色跑車內,一名男子歪趴在副駕駛位上。阿飛暗暗嘀咕又遇到個醉鬼,拍門喊了幾聲,喊不醒,仔細看才發現車里有好大一攤黑乎乎的東西,“那人前胸都是血”。
除了阿飛,另一名在此停車的司機也是目擊者。他報了警。警方到場后,現場迅速封鎖。
另有一名路過的男子此前在接受警方詢問時稱,他當時看到跑車一陣劇烈顫動,動靜很大,還以為是兩個小年輕在暴雨之夜找刺激在車里親熱,“根本沒有聽到呼救聲,沒想到是發生了命案。”
當內衣店女員工阿紅收拾好東西最后一個離店時,店門口已經被圍在了警戒線內。“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擠在屋檐下圍觀,我著急回家,沒仔細看發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天才知道有人被殺了。”
染血的CD碟片
暴雨狂潑了不到半個小時,中山一立交橋腳的四五八醫院門口,已經積起了一小片水洼。120出動時,救護車一個急拐彎,激起一片水花。
當晚急診科主治醫生彭煒翻了翻值班記錄:22時31分,120中心將報警電話轉進來,通知前往天河城南門救人。
“那里其實已經超出我們的服務半徑了,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第十二人民醫院的車去,可能剛好那邊忙不過來。”彭煒清楚地記得,救護車經過購書中心門口時,他看到天河城已經關門了。
22時38分,救護車抵達案發現場。
警方剛剛拉起警戒線。雨幕中,昏黃的車燈映照著一輛銀色奧迪TT跑車,“在那樣一條內街,這樣豪華的跑車還是很扎眼的。”彭煒發現,跑車看上去停的位置很好,并不是因撞車等原因而迫停。
左側車門呈45度角敞開,車窗搖下,車燈仍在閃爍。
主駕駛位上,一名穿淺色、短袖T恤衫的中年男子,上半身自然地朝副駕駛位上倒伏,臉部朝下。彭煒和同事于是繞到副駕駛位一邊,打開了右側車門。
“副駕駛位上全是血。”男子前胸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后背則未見明顯血跡。“傷口主要集中在前胸,在心臟位置,有多少處傷口不是特別清楚。”
車內昏暗,彭煒掏出了小手電,撥開男子的眼皮,對其雙目閃了幾下,“瞳孔散開、放大,對光線刺激沒了任何反應。”
伸手去摸男子的頸部動脈,沒有脈搏。
彭煒向后招手,同事遞上心電圖儀器,對男子連接了四肢心電圖,圖像顯示為一條直線。
此時,有警員上前詢問,“人還有沒有?”
彭煒搖了搖頭。
警員于是告知彭煒,為避免破壞刑案現場,盡量不要去移動死者的身位。
“體溫還有一些,下雨天涼,手感不好,會對識別溫度有一定影響,但按此推測,死亡時間并不長。”彭煒回憶,死者面目并無猙獰表情,車廂內設施相對整齊,也未見明顯打斗痕跡。
令彭煒印象深刻的是,駕駛室音響系統處,一張CD碟片彈了出來,血污覆蓋在上面,已看不清文字介紹。除此之外,車內未見刀具等兇器,以及其它與案件相關的物品。
對于外界盛傳的割喉致死,彭煒稱,他測試男子頸部脈搏時,只發現頸部有少量血跡,并未見頸部有明顯刀傷。
另外,割喉會引發噴濺狀血跡,車內也并未見到噴濺狀血跡。
“但是刺中心臟,也會迅速致命,導致無法搶救。”在彭煒看來,即使不是割喉,兇手的作案手法也太狠毒了。
確認男子無法搶救之后,彭煒將現場交給了警方。
16個攝像頭覆蓋案發路段
李晨的遇害之處,位于廣州市天河城南門正對的天河南一路。
它西接體育西路,東至體育東路。每天,天河城只要一開門,這條路立即開始繁忙;天河城夜晚關門,單行道也隨之休憩。
路北,正對天河城南門、體育西地鐵口,進進出出的巨大人流,長期吸引了十多個流動水果攤在此候客。車厘子、水蜜桃、葡萄、黃皮,水果小販們每天數趟進貨,樂此不疲,直至深夜。
路南,除了臨街數十個以內衣服飾、小型家居飾品為主的固定檔口外,人行道上也是“走鬼”云集,十分擁擠,手機貼膜、電腦排風扇等小電器一應俱全。
天河南一路上,西起體育西路路口,東至宏城大廈西側路口的一段,全長150多米,擁有27個路邊停車位。
李晨出事的銀色奧迪TT跑車,當時就停在寫有“天河南一路”的路牌正下方,即其中的21號停車位。
也就是說,案發地點是不折不扣的鬧市,隨時隨地都不缺人流。
更為重要的是,這段約150米長的單行道上,散布著16個監控攝像頭,織成一張天網將路面覆蓋。任何一絲異動,可能都會被記錄下來。
然而,這宗暴雨夜兇殺案,還真就在這樣一個繁華路段,幾乎是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可思議地悄然發生了。
廣美富豪?仇殺?劫殺?
案發當晚的血腥,似乎被那場暴雨沖刷干凈。
案發10多天之后,有媒體偶然從警方處獲悉,死者是廣州美術學院的副教授李晨,案件才重新被拖回人們的視野。
廣美富豪、副教授、豪車、鬧市、割喉致死等等或有或無的細節,讓坊間對其死因的各種猜測開始發酵。
警方調查透露,死者車內財物未失,這讓李晨死于仇殺的猜測一度居多。其后,有傳言稱,李晨女人緣非常好,說不定是搶了別人的女友,惹下風流債,死于情殺。
更有說法稱,李晨曾下海經商10年,惹下的工程糾紛或釀出命案。還有人提到李晨是“廣美首富”,懷疑被劫匪盯上,對方劫財未遂殺人滅口。
然而這些猜測都未能獲得證實。警方至今對李晨遇害的原因緘口不提。李晨的家屬出于悲痛,也一直未過多透露其生前的細節。
那么,李晨當晚去天河城是與誰見面?
此前知情者的說法是,李晨于案發當晚9時許,去到天河城是與朋友喝咖啡,但目前一直未有相關當事人出面證實。
在天河城內,僅有的兩家咖啡廳,北門處的星巴克,南門外的太平洋,工作人員對案發當晚的情形,均表示毫無印象,警方事后也未曾前來調查。
籠罩在真相之上的疑云越裹越緊,無法散去。
疑兇有一張年輕的臉
兇手是誰?他為何行兇?為何非要致李晨于死地?他又何以在鬧市、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然行兇,之后全身而退?
在兇案現場所有目擊者的講述中,有關兇手的描述少得可憐。然而,最近一張嫌犯視頻截照的意外流出,卻又為這宗蹊蹺的鬧市謀殺案撕開了一條縫。
知情人透露,天河城門樓上的監控探頭,于事發當晚拍下了這名疑兇。
其上身著黑白短袖T恤衫,下身著水洗布牛仔褲,斜挎一黑色小包,中等身材、偏瘦;頭發稍長,略卷;臉部輪廓清晰、下巴瘦削。年齡在20歲至30歲之間。
知情人稱,疑兇在李晨從天河城南門出來之后,尾隨其后。緊接著,兩人先后消失在監控畫面之內。“懷疑是一直跟上車,殺人之后逃離。”
疑兇照片流出的同時,有關案發原因的另外一個版本也隨之出現。
有傳言稱,遇害的廣美副教授李晨,生前疑與兇手的女友之間存在感情瓜葛,兇手可能是為情行兇。然而,這種猜測也尚未得到警方的證實。
命案現場有群眾認為,兇手之所以能在這樣一個鬧市,悄然行兇,全身而退,可能跟當時的特殊天氣,特殊時間有關。該處雖然繁華,但李晨的跑車當時所停處,遠處燈光已經熄滅,頭頂路燈的光線剛好又被大樹遮擋,使得該處相對昏暗。
加上當晚暴雨對聲音、視線的遮擋,行人車輛在暴雨的影響下也驟然減少,該處路面頓時空曠,也對這起謀殺案被及時發現起到了較大阻礙。
事發之后,天河南一路到了晚上10時許,多了數十名保安、協警執勤。
7月23日,李晨副教授追悼會在廣州市殯儀館舉行。廣州警方透露,目前已鎖定疑兇,正加緊追捕。
用邵陽腔罵人的才子
李晨遇刺的消息傳開。廣州美術學院炸開了鍋。
“李晨?那個有好多輛豪華跑車的李晨?”“是不是那個夏天喜歡流汗,整天拿著紙巾擦汗的李晨?”“國畫系的副教授?”“圓臉、小平頭,身材魁梧的那個李晨?”
李晨出生在湖南邵陽,今年53歲。其父李岸,20世紀50年代著名作家。1978年,李晨考入廣州美術學院國畫系。本科畢業后,以優異的成績留校任教至今,生前職稱為副教授。
多年之后,好友鄒建平再次回想起李晨,還能記得兩人一起切磋國畫,一起喝酒泡妞、翻圍墻看電影,“還一起路見不平,拔拳相助,打過幾場架”。
鄒建平現為湖南美術出版社的副社長,34年前與李晨相識于湖南邵陽寶慶一處文化館。兩人互覺性格相近、趣味相投,從而引為知己,成了鐵哥們兒。
“走路時步子故意放緩,一步一步踏得敦敦實實,習慣性肩往后仰,大多數時候抬著下巴,目光朝著上前方,陌生人會覺得李晨有點高傲。”鄒建平說。
“絕不像其他搞藝術的人,會蓄個長發、絡腮胡來展現高深。看他走路的架勢,甚至會覺得他就是個徹底的粗人,有點橫行霸道那種。”藝術界另一名好友在博客中這樣形容李晨。
李晨不僅在長相上有點粗獷,與鄒建平等老友聊起天來,也是粗話不斷。
“你知道邵陽腔么?他要是看到什么不爽,不用邵陽話罵幾句,會覺得極不舒服。”鄒建平說,這樣的言談舉止,一般人可能會覺得李晨粗俗,“但其實他骨子里很高傲,是藝術家的雅,一般人不懂。”
李晨帶過的一名本科生則說,美院國畫系無人不欣賞他的才情,“總是笑呵呵的,不會讓人感覺到有壓力。”
“沒想到,這么優秀的一個人,就這樣被一場暴力給終結了,太可惜。”談到李晨的死,鄒建平扼腕不已。事發前,兩人曾相約去景德鎮燒制陶瓷,不料竟成為了無法兌現的約定。
(編輯: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