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最終來臨。像石駿峰這樣還沒找到工作的“畢剩客”們(畢剩客:一畢業就失業,或者畢業很久都沒有工作的應屆畢業生),用“黑色七月”這樣半夸張半揶揄的修辭來形容這個月份。前幾天,石駿峰已經從電子科技大學中山學院宿管處問到了畢業生最后的“離校通牒”——再過半個月,他就必須把陪伴了他四年大學生生活的書籍、生活用品打包搬走了。但是搬到哪兒,他心里還沒有個底。
“最后的通牒”如此迫近,要在半個月的時間內簽好一份就業協議,對于仍在沖刺找工作的畢業生來說并不容易。就在中山學院幾公里之外的中山二路麻洲街,來自廣州市某211高校的研究生曾嘉毅則剛剛把一部分行囊寄放在同學宿舍內,準備在就業季的尾聲中尋找最后的機遇。
699萬普通高校畢業生,有減無增的就業機會,“世上最難就業年”的指稱并非噱頭。根據社會知名調查機構麥克斯的調查數據,截至今年4月中旬,被調查的應屆碩士畢業生簽約率不足30%,比降9%左右;本科畢業生簽約率接近35%,比降12%。
像石駿峰和曾嘉毅這些在就業大潮中被落下的“畢剩客”數量,是各高校不甚情愿對外公布的數據。與職校生的“炙手可熱”不同,本科甚至是研究生難擋“最難就業季”沖擊波。在最后的就業季尾聲,生活似乎從未如此迷茫過。
1 學歷焦慮
非重點院校的畢業生更像是大型企業及國有企業招聘的“炮灰”,很多時候連面試機會都無法獲得
因為沒找到好工作,曾嘉毅甚至連2013年文學院研究生的畢業典禮都沒有去參加。這個他曾用兩年的時間爭取到的211高校文學碩士生涯,最終以他當初未曾想到的方式劃上句號。三年前,當他拿著錄取通知書興奮地到廣州大學城報到時,他心目中定下的未來理想職業是“有編制”的高校行政教職。
在粵北那個還留著“學而優則仕”的山區語境中,用碩士研究生學歷換一份事業單位的“好工作”是理所當然的,但預期最終在找工作過程中逐漸破滅。
“高不成,低不就。”在經歷了近半年之久的就業大戰后,曾嘉毅已經學會用自嘲來總結自己。去年年底,中山市石岐區一所中學曾在他所讀的高校招聘過教師,那是曾嘉毅投出的第一份簡歷,沒想到很快順利過關,一個星期后招聘方就要求他帶著三方協議簽約。
“那個時候覺得工作太好找了,隨便投一份簡歷就被相中了,又考慮到那所學校不是市重點,不是很理想,所以就放棄了。”但曾嘉毅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勝利居然成為他唯一一次的勝利。“像國企、事業單位等很難進,但工廠和小企業我又不想去做文職。”
跟曾嘉毅相反,畢業于本市一所二B本科學院的石駿峰則一直認為,自己非重點本科院校畢業生的“身份”是找工作過程中一個難以突破的瓶頸。“很多大企業,開口就要211院校,連簡歷都投不進去。”尤其讓他“受打擊”的是,他在中山大學同樣讀人力資源管理專業的高中好友,早在今年3月份就簽了一家銀行,而他只收到中山一些“小企業”的文員職位回應。
受非211重點院校的限制,石駿峰失去了一個原本“通過關系”找到的一家煙草公司的職位。“家里的親戚什么都幫忙弄好了,但是因為不是重點本科,最后卡在這兒了。”石駿峰自嘲,在“史上最難就業季”的強大競爭背景下,非重點院校的畢業生更像是大型企業及國有企業招聘的“炮灰”,很多時候連面試機會都無法獲得。
2005年的高考失利是曾嘉毅一直以來揮之不去的陰影。因為大學讀得“并不好”,在梅州嘉應學院上學期間,心高氣傲的他干脆一心彌補高考失利的遺憾,從大四開始積極準備考研究生,但連續兩年成績都不是太理想。2009年,第二次考研的第一志愿浙江大學再次落榜,但他通過調劑被廣東一所師范院校文藝學專業所錄取,終于實現了其“拿到重點院校畢業證”的愿望。但兩年復讀、三年苦讀的研究生學歷,讓曾嘉毅背負了太多的想象,他確信自己和家人都無法接受在一家小企業做文員、或者在一家保險公司做業務員的命運。
而對于石駿峰來說,非重點本科院校也同樣是一個難以跨越的羈絆,在競爭激烈的現實面前無法給他提供更快捷的就業車票。他告訴記者,目前跟他一樣還未找到工作的同學有十幾名;而曾嘉毅也透露,他所在的專業人數不到10人,目前有3人仍然處于“待業”狀態。
2 最后一戰
跟美好的開局不一樣的是,結局讓曾嘉毅始料不及。不過,曾嘉毅給自己在這段畢業季尾聲中的表現打了80分,理由是“自己的心理抗壓能力得到了一定的提升”。
師范專業的就業季要比其他專業來得早一些。去年下半年開始,珠三角地區各城市的教育局已經頻繁來招聘,因為本科是非師范類專業,曾嘉毅失去了很多在廣州、深圳、佛山等地中學的筆試資格,只能在其他第二、第三梯隊的珠三角城市尋找機遇。去年年底,中山市石岐區一所中學在他所在的學校招聘的時候,他和班上五六個女同學都投了簡歷,最后只有他通過了面試,順利突圍。
“那時候覺得找工作太容易了,覺得手上的籌碼并不差。因為校方要求一個星期內簽訂三方協議,當時心里面不想那么早放棄其他機遇,就沒答應。”但曾嘉毅想不到的是,他對于“往后機遇”的估計太過于樂觀了。
隨后,他參加了東莞、惠州、珠海等地教育局及公辦中學的招聘,也在各地供電、煙草、通訊等“吃香國企”的招聘會中排過幾百米的隊伍,卻沒有收到過其中任何一個學校、單位及企業的面試通知。等到6月份,畢業論文開始進入答辯倒計時,他已經無暇顧及就業問題。
現在,幾經挫折的曾嘉毅甚至開始奢望,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之前被他拒絕的公辦中學教職職位。但教育局的招聘已經結束了,他心里很清楚,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在短短半年時間里,以應屆畢業研究生的身份參加中學教師職位的招聘,是師范院校學生的就業黃金期。
畢業季已經進入最后的尾聲。為了集中精力沖刺最后的機遇,石駿峰衡量之下也放棄了在廣州、深圳等地找一份“好工作”的念想,在畢業典禮結束后,他先把部門行李寄回陽江老家,開始發狠跑起了工作。
時至7月,人才市場已經難覓大學生招聘會專場。上周末,他像往常一樣到博覽中心碰運氣,發現人山人海的“招聘會”原來是高考咨詢會,還碰到一場殘疾人專場招聘會。“其他一些小型招聘會,都是招技術工人的,要么就是一線普工,根本不需要學歷文憑。”石駿峰數了一下,近10天以來,他一共跑了6家企業、3家事業單位,目前收到了2家保險公司、1家電子公司的面試通知,職位都是業務員,月薪構成都是不到一千元的基本工資和提成。
與此同時,曾嘉毅也將部分書籍搬到了他在石岐區的同學住處,準備沖刺在本地一所中專的應聘制的行政人員。“雖然沒有編制,但是崗位比較符合我的預期,先好好準備準備,找一份事情做著再看。”對于任何一個應屆畢業生來說,在最后的7月沖刺階段,“沒有工作”已經變得格外敏感。
3 寄望來年
宿舍開始變得格外冷清,被遺棄的書籍、資料、啤酒瓶、電影碟、水杯等生活用品狼狽地從床上掉到地上,讓這個亂哄哄的畢業季顯得更加心煩意亂。
在畢業典禮完成后,找到工作的同學已經收拾行李回家,曾嘉毅在原來同學的微信群中看到的多是同學有關初次上班的新動態,要么就是報到前的瀟灑旅行圖片。
跟曾嘉毅和石駿峰比起來,同樣加入“畢剩客”大軍的中山本地人鄧大智似乎顯得格外“從容”。事實上,如果要論自己“喜歡”的公務員職業,畢業于廣東海洋大學土地資源專業的鄧大智并沒有太大的就業籌碼。就在剛剛結束不久的地方公務員考試中,他報考了石岐區辦事處職員一職,但只取得18名的成績,未取得面試資格。
鄧大智坦言,自己的求職之路起步很晚。今年4、5月份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們開始周轉于各大招聘會時,他還在中山一家測繪公司實習。
在找工作這件事上,他顯得很“淡定”:“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想去的是國土局,然后是與土地資源有關的事業單位,沒辦法之下才會選擇測繪公司。其他的工作不大喜歡。”畢業季已經快結束了。公務員考試已經宣告失敗,“與土地資源有關的事業單位”也并不好找,鄧大智目前只能寄望于第三層次的選擇——土地測繪公司。
在公務員考試之前,鄧大智只投過一份簡歷,就是他曾實習過的那家測繪工程公司。但就在收到應聘成功消息時,鄧大智最終還是婉拒了公司的老板,原因是這并非他“真正喜歡的工作”。
如今,鄧大智已經從學校畢業回到家中。雖然坦言“找工作壓力比畢業前大了不少”,但他堅持“喜歡的工作才是好的工作”,目前仍在徘徊——雖然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他也不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去要”。
這似乎都是“畢剩客”們所面臨的困境。無論是來自211高校的研究生曾嘉毅,還是本地獨立學院畢業的石駿峰,還是外地二本院校畢業的本地人鄧大智,他們都把公務員職位當作首選的職位,同時也是一個太難抵達的念想——如果能變成“主食”固然最為理想,若預期無法實現,也是一道能給自己帶來盼頭的“開胃菜”。
按照曾嘉毅的打算,如果在那所中專院校聘任制教職工的工作能夠落實,他將考慮接受這份工作,雖然不足3000元的工資水平太過低于自己的預期,但他還是準備先渡過最艱難的畢業季尾聲再作打算;在參加完明日跟舍友“最后的屋頂啤酒狂歡”之后,石駿峰也將搬到開發區張家邊的一個合租宿舍里,準備開始海量的簡歷網投,如果職位都不如意,他打算回老家開店創業;而呆在家的鄧大智,也在搜集各種招聘信息,希望能夠找到一份“對口工作”——而將這三個來自不同城市、不同院校的年輕人放在同一個軌道的是,下一輪公務員考試都將成為他們共同的目標:曾嘉毅打算“利用課余時間”復習,準備應戰來年的公務員考試;石駿峰也有回家考陽江市工商局公務員的打算,同學留下來的幾本公務員復習資料,他已經收好放在隨身攜帶的行李箱里;目標明確的鄧大智,也在等著下一次的中山市公務員考試。
“黑色7月”的殘酷告訴了他們就業季的競爭強度,但“沒有編制就沒有安全感”的語境,始終成為這個兵荒馬亂的畢業年代留給他們最為深刻的就業記憶。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鄧大智、石駿峰為化名)
對這三個年輕人而言,下一輪公務員考試都將成為他們共同的目標
幾經挫折的曾嘉毅甚至開始奢望,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之前被他拒絕的公辦中學教職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