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 窮山溝里呆了近30年,為何?
師生重逢,免不了要話當年,在老師的印象中,我還算一個上進的孩子。而我也獲得自己感覺中的平等感,終于能夠打聽縈繞心中多年的疑問:作為80年代貨真價實的天之驕子,他為何這么多年安守在這樣一個窮山溝之中?
在吳老師的介紹中,我才愕然發現,曾經特別崇拜那些在電視上所見的感人淚下的鄉村教師,我的老師其實也應該位列其中。
老師出生在鶴峰縣鐵爐鄉西沙村二組一戶貧困家庭,幼年喪父,母親一人養育五個兄弟姐妹。“小學時,為了兼顧家務,我和兄弟二人不得已輪流上學,你讀一天,我讀一天”。
上初中,家里實在找不出像樣的棉被,無法像其他同學寄宿,這個貧寒孩子只得每天走十多里路“跑學”。即使這樣,三年后的全鄉統考中,老師斬獲頭名。
1979年,他進到縣一中,家里沒能力支持,學費、生活費除了自己去借,其余部分全靠學校資助和親友同學捐助。而捐助不會準點,因而當年這位內向的孩子是在經常斷炊挨餓的日子中,念完高中。
三年之后,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鄂西大學(現在的湖北民族學院)。當時,這是小鄉村里的頭條新聞。看見他家里實在太過困難,村委會也加入到捐助隊伍中,眾人一起幫這個孩子完成了鄉民們想都不敢想的大學夢。
1985年,吳老師大學畢業,科科成績優秀。畢業分配時,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告訴組織,他的志愿是回到家鄉當一名老師。
這顯然是一個報恩式的選擇。因為讀書一路受過太多資助,他立志要振興家鄉教育,讓更多貧窮山區子弟走出大山。
讓我多少有些意外的是,這個夢想他堅持了這么久。從1985年畢業后任教,如今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將近30年里,他始終站在講臺之上,即使十多年前他便已走上校長的管理崗位。
吳老師很是驕傲地告訴我,剛剛過去的2013年中考,他的學生綜合排名是全縣第一,參考學生131人,上重點高中分數線85人。
把時間推到2000年,當南京城內的孩子為上哪所名校傷腦筋時,在我的家鄉,全鄉能夠上縣重點中學的孩子只有1個。
30年心路
想起最初的夢 “窮教師”一切釋然
在和老師的對話中,談到孩子們的成績時,他尤為開心,而除此之外,老師的話語則不多。被問及成績取得訣竅,老師的回答也顯得太過正式:就是責任心比較強。翻來覆去地問,老師也未總結出什么特別之處。后來,我算是明白,對于這位立志要讓鄉村有所改變的老師而言,手中的“武器”也只有責任心了,“我就是抓落實,每個知識點你到底掌握沒有,我一個一個督促過關。”
在過去相對封閉的鄉村,這樣固執的“先生”還能歸入“隱士”之類,守三分薄田、教幾個學生,也算怡然自得;但90年代后期以來,外面的世界不斷沖擊,農村古老的尊師重教的傳統不斷受到沖擊,這樣窮書生的堅持,相形之下倒顯得幾分“迂腐”和“不合時宜”了。
“讀書無用論”再次興起,在錢的實用面前,過去鄉村的種種很快土崩瓦解,眾人會羨慕地談及:誰家打工今年又掙到了多少錢、某某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如此等等。基于此,我的問題讓老師顯得多少有些尷尬和痛苦:大家都朝錢看,作為一個窮教師,您這么多年又是如何保持內心平衡的?
沉默了幾分鐘后,老師的回答也很直白。他說,時常也為此困擾,因為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但回想到當初畢業時的所想,一切也就釋然。
■后記
為我的“離題”找一個充分的理由
回到家鄉,再見吳老師,第一次完整聽到他的故事,有點出乎我的預料。我沒想到在家鄉這樣一個現在多少顯得世俗的鄉村里,還有這樣一個人30年如一日堅持著自己的夢想;更沒想到這個感覺只會出現在電視里的榜樣人物,就是自己曾經的老師。他的貢獻顯而易見,讀書仍是家鄉孩子上升的唯一管道,吳老師的作用在于,他和他同事的堅守,讓這個管道變得越來越順暢。
一篇回鄉記,編輯部布置任務的意圖是希望記者回鄉能夠記錄行進中的中國,我卻在家鄉向大家報告一個鄉村教師堅守夢想的故事,似乎有點離題。但我想,中國夢是無數國人夢想的匯聚,每個行業也都需要堅守夢想的人。如果有人通過這篇文章能夠感知在遙遠的湖北鶴峰,現在還有這么一位胖胖的教師,到了知天命之年,仍在堅守他數十年前的夢想,總歸會是一件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