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造誤傳“金庸先生逝世”的假新聞,讓方興未艾的微博很窘很尷尬。這條消息滋生于微博,瘋傳于微博,最后被證明是一則徹頭徹尾的假消息。
這不僅讓微博尷尬,讓那些在微博上轉發了這條假消息、為謠言的傳播推波助瀾的人也很尷尬,尤其是一些所謂名人和意見領袖,就更尷尬了——這些被網站加了V(身份認證)的名人名博,還有某“新聞周刊”的微博,未加核實的消息發布和毫無懷疑的轉發,讓假消息看起來更像真的。
那些加了V、經認證的名人還有一星半點兒反思精神的,當然這聲“對不起”說得很勉強、很不情愿。輕描淡寫地道歉后,話鋒一轉,輕易原諒了自己,很快就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美妙的臺階,將話題轉向了“糾錯”:微博雖然傳了假新聞,但也展現了強大的自我糾錯能力。假消息并不可怕,只要信息足夠多元和透明,真相總會浮現,微博空間能自我實現糾錯。
這真是一個很妙的詭辯邏輯。微博上假消息泛濫,意見領袖們不反思造謠責任和防范造謠,反而如獲至寶地談起糾錯。這種“轉換話題”和“粉飾錯誤”的轉換邏輯,與這些人平常習慣批評的政府邏輯是一樣的:將壞事變好事,將喪事當喜事辦,缺乏基本的反思和問責,就輕飄飄地將包裹著人禍的災難說成“多難興邦”。回避了謠言之錯而抽象地大談“糾錯”,難道這是“多謠興微博”、“多謠啟民智”?某些評論家,批評起政府部門“將壞事變好事”起來亢奮無比,批評起公權“不注重減災防災,卻大談我們的災難救援能力如何如何”之類頭頭是道,可牽涉自己的面子利益時,一路狂奔地陷入了同樣的邏輯。
這個謠言不僅對當事人造成了傷害,傷害了微博公信力,還浪費了公共資源——造謠傳謠在先,糾錯在后,從批判的價值次序看,首要的問題應是反思如何防范謠言和避免信謠,尤其是在傳謠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當事人。可避談防謠而大談糾錯,與他們平常所批評的“不談防災,卻炫耀救災能力”是同樣的邏輯謬誤,是以“糾錯”來遮羞。
正如有傳播學專家所言,“金庸逝世”的假新聞,并不是一個可以表現微博自我糾錯的典型案例。我也同意開放的微博空間具有糾錯功能,不過,這個事件并不具有代表性。金庸先生健在,你傳人家逝世了,這個謠是很好辟的,而且,金庸也與多數人的利益和公眾情緒無關,傳播這則謠言并不帶來什么期待和情緒,故很好澄清和糾錯。
可微博上的多數傳言和謠言很難糾錯,比如盛傳某個官員有多套別墅,盛傳某個警察有七八十個情人,傳說某個高官收了多少賄賂,某個名人有多少家產。這些當事人不太好站出來自證清白,一般人也無法了解實情,關鍵是在某種夾雜著官民對立、階層撕裂的情緒中,許多人本能地相信這些消息肯定是真的,他們帶著憤怒的情緒和刻板的偏見制造和轉發這些消息。誰敢弱弱地站出來問句“消息可有權威信源”,就會被憤怒的網眾貼上“五毛”的標簽。很多時候,圍觀并不能圍出真相,反而只能強化某種情緒。大家只會起哄般地說“罵得好”、“轉得好”,少有“謹慎求證”的理性之聲。
圍觀效應,既可能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凝聚起足以與強大的公權力博弈的強大民意,也可能像勒龐筆下描述的“烏合之眾”那樣,盲信盲從,空有一腔廉價的道德義憤,被利用,被操縱。
微博是互聯網創新賦予中國民主政治的一件禮物,去年是微博元年,進入第二年的微博在中國日常政治生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它的圍觀效應和凝聚效應在宜黃強拆事件中達到頂點。可微博也暴露出了它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諸多假新聞都是始于微博并盛傳于微博,微博似乎已成為假新聞的最大滋生地。其一,140字的低信息容量很難全面客觀地傳遞信息,容易滋生假消息,這是物理基礎;其二,字數簡短,閱讀和傳播方便,加上多數是匿名,有些人為了吸引眼球就喜歡發布一些聳人聽聞和刺激的信息,這是造假的心理基礎;其三,微博傳播極易變成情緒傳染,這是社會基礎。
金庸逝世的假新聞很容易被糾錯,可微博中還有多少假消息在傳播,那些消息在以訛傳訛中都傳成真的了。糾錯,何其之難。即使是開放的空間,也不能想當然地迷信迷戀這種“自我糾錯”。
加了V、被身份認證的名人名博,本該在糾錯中承擔責任,可很多時候,他們不去對傳聞證實證偽,而是為了迎合某種情緒而不負責任地轉發。其實,對很多傳聞,這些名人名博所掌握的采訪資源和人脈網絡,是可以對信息進行判斷的,可他們沒有做這種簡單的工作。當假新聞被證實后,這些轉發者歡呼微博糾錯的勝利,可是,不是他糾錯的,他是一個假消息的轉發者,他本可以糾錯,可他把這種糾錯的榮耀推給了抽象的微博。大家都在情緒化地轉發,而把證實證偽的糾錯責任轉嫁給了別人,這正是微博謠言盛行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