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證：借力旅游島建設契機 海南謀求金融復興

　　海口美蘭國際機場，海南這個現代化的機場周圍巨幅廣告牌隨處可見，除了零星的銀行身影外，大部分構圖精美的廣告都由各大房地產公司揮就。

　　這是海南現狀的縮影。

　　借助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之機，背負十多年歷史包袱的海南房地產業再度興盛，以致有人懷疑海南會否重蹈覆轍。十余年之前房地產泡沫驟然破裂的傷痛歷歷在目，金融業尤甚。彼時的海南金融機構“多如米鋪”。到今天，海南曾經唯一一家具有獨立法人地位的股份制銀行海發行被關閉十多年后，依然在艱難地消化巨額的歷史包袱；海南現在依然沒有屬于自己的地方銀行……

　　反省過后的海南不再甘愿落后，借助國際旅游島建設之機，復興海南地方金融發展的系列措施相繼出臺，一些金融機構也在悄然回歸。

　　據海南相關政府部門人士透露，多家銀行正籌備重返海南或考慮在海南新設分支機構，海南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重組改制方案也已上報國務院，海南設立另一地方法人金融機構事宜亦略有眉目。

　　蔣定之的金融“五個一”工程

　　“眾所周知，海南希望有自己的地方金融平臺。”曾經任職央行海口支行以及海南省政府部門、現任廣西北部灣銀行戰略規劃部總經理的曾建中告訴記者。

　　2011年8月30日，曾任職銀監會副主席的蔣定之被任命為海南省代省長，其豐富的金融背景及其資源被各界視為海南重振地方金融繁榮時代的推動力。

　　蔣定之到任后也雄心勃勃，提出要利用三年時間實施海南金融業“五個一”工程：設立一家海南自己的地方法人銀行、一家面向全國的股份制商業銀行、一家總部位于海南的保險公司、一家海南的信托公司、一家海南的大宗商品期貨交易中心。

　　三年、“五個一”，對于剛剛煥發新生的海南金融業而言是個不小的壓力。“蔣省長來了，會議多了，我們的工作壓力大了。”一金融相關監管部門人士如此描述蔣定之到任海南后，政府對金融業發展的迫切希望。

　　一些目標似乎很快就能達成。

　　中國改革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遲福林告訴記者，“聽說‘五個一’中的一些目標很快就會落實了，比如農信社改為農商行可能是很快的事情，有家大保險公司也可能很快就會把總部設在這里。”

　　一監管部門人士亦向記者證實，海南增設一家獨立法人金融機構的目標已有眉目。另外，目前海南省政府也已將海南省農村信用社聯合社重組改制方案上報國務院。

　　成立于2007年8月的海南農村信用社聯合社是目前海南省唯一的地方性金融機構，下轄19家市縣聯社（農合行），397個營業網點，在職員工3568人。截至2011年6月末，全省農信社存款余額423億元，貸款余額238億元，分別比四年前翻了兩番。

　　借助旅游島建設契機，海南省政府傾力想將這一“農信社”改制成為真正的“銀行”，摘掉沒有自己地方性法人銀行這一金融落后省份的標簽。

　　系列隱形扶持也逐步強化，比如建行海南省分行公司業務部總經理張革即告訴記者，今年該行很大一部分存款被分流到了海南農信聯社。

　　另一銀行人士也告訴記者，原來該省存放于中行、交行等行的社保基金也從去年開始陸續轉移至海南農信聯社。

　　得到扶持的海南農信聯社非常明了自己的使命——在海南省老省委大院里，海南農村信用社聯合社網點白色的外墻上，清晰地標注著“海南農村信用社，地方政府的銀行、農民自己的銀行”這一發展定位，并以“正朝著組建農村商業銀行的目標大步邁進”描述其成立4年的發展。

　　海南積極構建地方金融平臺對應著現實的需求。“四大行目前是海南銀行業的主體，但在國際旅游島建設之前，他們在海南吸收的存款很多都被拿走了。”中國改革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遲福林說，2007至2009年海南非常缺資金，但還是有百分之三十多的存款被拿到島外，一是因為那些機構當時沒那么看好海南，但也從另一個方面印證了地方性法人銀行對地方的重要性。

　　“因為金融發展滯后，海南的企業融資難度也相對要大，最近海航還到北部灣銀行承兌匯票7-8億。”曾建中告訴記者。

　　與此同時，作為國際旅游島，服務業將是海南發展的一個重頭，而服務業又主要是中小企業，遲福林說這也是海南要發展地方中小金融機構的原因，且海南農業也有其特點，比如西瓜從開始貸款到賣一般四個月最多六個月，所以適合發展小額信貸，需要多元的金融結構。與此同時，以前海南大項目過去很多是靠國開行的政策性貸款，現在項目前景好了，也需要地方銀行承擔更多的責任。

　　建行海南省分行公司業務部總經理張革對于未來農信社改制為農商行也表示歡迎，雖然這意味著市場競爭的加劇，并坦誠大行不可能覆蓋所有領域，認為地方金融機構對服務地方及縣域經濟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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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融機構悄然回歸

　　海南復興金融的雄心背靠十多年悄然的反省與努力，也得益于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所呈現出的發展前景。

　　2010年1月4日，《國務院關于推進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發展的若干意見》正式對外發布。海南這個曾經因房地產而興又因房地產而落的藍色海島，在被遺忘十多年后，也再度迎來發展的春天。

　　房地產再度興盛，曾經備受房地產泡沫拖累的部分銀行在黯然撤離十余年后也開始悄悄地回歸海島。

　　中信銀行在海南增設分行的計劃已經獲得銀監會批復；招商銀行回歸海南的計劃可能在年底前得到批復，且早已在海口悄悄地招募金融人才；民生銀行也可能在明年年初確定落戶海南的計劃；進出口銀行深圳分行則在海口新設了工作組……

　　一相關監管機構人士對記者細數海南金融業近年的發展，蔣定之到任后亦強調海南最大的優勢在于生態環境和氣候、自然資源優勢突出,要充分發揮優勢，加快發展以旅游業為龍頭的現代服務業，特別是加快發展包括銀行、保險、證券、期貨、基金、信托在內的金融產業的發展。

　　而在過去的很多年，海南省政府在化解地方金融風險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以至形成了談金色變和“不碰”金融的觀念。

　　曾建中告訴記者，2007年以前，海南省政府工作報告幾乎鮮少提及海南金融業的發展，因為沒有可資標榜的資本。

　　海南省尷尬地保有著十多年沒有新設金融機構的落寞境地，存續的金融機構吸納的資金也有相當比例被輸送給了外省的兄弟單位。

　　這一切還要回溯上世紀90年代海南房地產泡沫興起、破滅及其留給海南金融業災難性的過去。

　　1998年6月21日，中國人民銀行公告將海南發展銀行關閉，這一時間距離海發行成立的1995年8月不足三年。雖然，海發行是當時及至目前海南曾有的唯一一家具有獨立法人地位的股份制商業銀行，但并未阻止其成為中國第一家因經營管理不善被行政關閉銀行的命運。

　　2000年，海南金融機構不良貸款率甚至高達51.69%，當地一國有銀行人士甚至說起所在行不良率一度高達90%以上，海南成為中國名副其實的“金融重災區”。

　　這是海南人，尤其海南金融從業者心里難以磨滅的記憶。

　　存續的金融機構用了十多年的時間去消化巨大的歷史包袱，在各地同業面前挺不起腰桿，直至2007年，海南多個金融機構還維持著虧損的局面。

　　不過十多年低調的反省與努力以及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帶來的契機，給這些金融機構注入了新的活力。

　　建行海南省分行公司業務部總經理張革告訴記者，2008年分行已結束虧損局面開始盈利，今年前9個月實現凈利潤4.03億元。“這幾年海南銀行貸款增幅很大，海南貸款規模剛突破3000億，第一個1000億我們花了18年，第二個1000億我們花了四五年，第三個1000億我們只花了1年零四個月。”一政府部門人士自豪地說。

　　2010年7月的一項數據也顯示，海南全省銀行體系資金凈流入677.49億元，徹底改變了海南省自1998年以來連續12年資金凈流出的局面。

　　重獲新生的海南金融業重新被寄予厚望。

　　在海島建設意見中，國務院明確提出鼓勵金融機構調整和優化網點布局；推動開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完善外匯支付環境；推動海南建設農村商業銀行等地方性金融機構等七項目標，被邊緣化十多年的海南終獲平復海發行被行政關閉這一創傷，并重塑地方金融平臺的機會。

　　豐厚條件吸引金融機構落戶

　　“可以肯定的是海南‘金融高風險區’的帽子已經摘掉了，這三五年銀行業的發展很快，盈利水平很高。”一政府部門人士說，不好說現在的海南金融業處于發展的快車道，但可以說正處于良性運行的上升軌道。

　　而為吸引金融機構落戶，海南也開出了豐厚的條件。“比如一個券商的總部要設在我們這的話，我們這給的是最高獎勵有幾千萬，不過他們來不是要錢的問題，而是要地的問題，我們有的地一畝就價值幾百上千萬，而我們給的不是一畝，是很多畝。”

　　去年年初發布的《海南省支持金融業發展若干意見》中，海南明確指出，省級財政每年從預算中安排專項資金，設立海南省金融發展專項資金、中小企業成長性獎勵等多項資金，專項資金視財力狀況逐年增加。其中金融發展專項資金主要用于獎勵在完善地方金融組織體系，支持農村金融業發展，在該省信貸投放中作出突出貢獻的金融機構及其高管班子，獎勵在海南設立總部或地區總部的金融機構及其高管班子，獎勵做出突出貢獻的金融管理部門領導班子。

　　對于未來金融機構的構建，相關政府部門也已有了較為詳細的思路。

　　比如希望未來的城商行以及未來的股份制銀行股權結構能多元化，希望吸引海南及至省外實力雄厚的金融以及非金融企業的積極參股。

　　海南支持金融業發展若干意見即明確提出，要全力推進組建包括農村商業銀行在內的地方性法人金融機構。積極引導社會資金投資設立各類新型金融組織或重組地方性法人金融機構，地方財政積極參與地方金融體系建設，建立穩定長效的財政資本金注入機制。

　　“到時候我們會篩選，優選優質國內大型企業，包括券商、基金等金融機構愿意參股我們都歡迎。”上述監管部門人士稱。

　　此前，市場已有傳聞海鋼集團將會參與海南農信聯社的重組改制，該人士承認作為海南國有大中型企業，海鋼確實有很大的積極性參與其中，而省政府也希望省內一些大中型企業參與進來，但強調為了股權多元化，如果持股，各參股單位持股比例不會超過10%。

　　《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鼓勵大型企業集團參與海南金融企業改革，支持符合條件的農村信用社改制為農村商業(合作)銀行，推動設立小額貸款公司、資金互助社等農村金融服務機構。

　　海南大型國企海南農墾近兩年即相繼建立了財務公司、小額貸款公司、擔保公司，金融股權投資也開始起步。蔣定之在會見海南農墾金融產業發展研討會的專家學者時亦表態，海南弄坑發展金融產業有了一定基礎，并希望各位專家、學者充分利用研討會平臺貢獻智慧，對農墾集團金融產業的發展提出有針對性指導意見。

　　愿意參與到“五個一”工程及其海南金融發展的企業不在少數，除了海鋼，農墾之外，海南發展控股有限公司相關人士也對記者表達了希望介入的意愿。

　　“海發控幾乎擁有海南一半的國有資產，如果政府希望我們做，當然責無旁貸，我們也非常希望能參與其中。”該人士如此表決心。

　　海發控是經海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批準成立的國有獨資公司，成立于2005年1月26日，為海南省重大項目的投資主體及融資平臺。截至今年6月30日，公司總資產規模以達209.21億元。截至去年末，旗下擁有控、參股公司22家，其中全資子公司6家，控股子公司4家。

　　此前曾有傳聞海發控與海南聯合資產管理公司將聯合發起設立海南商業銀行，但相關監管機構與海發控雙雙對記者否認了這一可能。

　　“股份制銀行的設立肯定是會以政府為主導，在政府的引導下來做方案，再往銀監會、國務院報方案，不可能由企業去做。”一政府部門相關人士如此否認，對于目前發起設立面向全國的股份制銀行這一目標有何思路，該人士則諱莫如深。

　　據記者了解，此前就地方法人銀行建設，海南有過多個版本的構想，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曾建中告訴記者，在海南國際旅游島方案草擬之時，海南曾想過發起設立國際旅游島開發銀行，同時擬在改制重組某城信社的基礎上，增資擴股，改制為銀行，但并未得以實施。

　　海南省前一屆領導班子甚至也想過讓海南發展銀行重新掛牌，但海發行積重難返，截至目前其巨大的包袱仍未得以化解，以至海南省處置地方金融風險領導小組辦公室這一機構仍然得以存續，也部分因此，海南省的這一構想也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當時銀監會領導就明確說，重新申請設立新的銀行還有可能獲批，但恢復海南發展銀行不太可能。”曾建中告訴記者。

　　不確定性及其隱憂

　　不過海南雖然有了雄心與熱情，一些金融機構的設置也有了國務院指導意見這把“尚方寶劍”的意向支撐，但海南復興地方金融平臺的構建未來仍面臨諸多不確定性。

　　以海南農信社聯合社改制為農商行而言，盡管國務院指導意見明確提出要推動海南建設農村商業銀行等地方性金融機構，但海南省政府相關部門以及海南信用聯社本身仍不敢肯定改制最終會否得到首肯，對記者相關的問題也多予回避。

　　目前各省市中，僅有北京、天津、上海及重慶四個自轄市分設有省級農商行，其中重慶農村商業銀行今年已經赴港上市。其他省份都僅有市、縣級別農商行，這也是海南省并沒有絕對把握海南農信聯社改制為省級農商行能獲肯定的原因之一。

　　“上面也怕松了這個口子之后，其他省份也跟著效仿要成立省級農商行。”一銀行人士如此猜測上層的疑慮，并稱上層對各地設立省級農商行并不持鮮明的支持態度。

　　“現在相關管理部門對農信社的改革比較謹慎，一方面希望農信社加快改革增強實力，另一方面又怕在政策法規還沒有完全配套的情況下，重組改制實力增強后的農信社，可能會‘洗腳上田’，不愿意支持農戶貸款，喪失服務三農的定位和和宗旨，很矛盾。”廣西銀監局副局長郭鴻對記者說。

　　但發展壯大本地金融機構是眾多省份共有的愿景，比如廣西亦在廣西北部灣經濟區域規劃中級提到，要積極引進各類金融機構，加快中小銀行重組、改革步伐。

　　郭鴻說這一提法也蘊含廣西區政府想將農信社改制為農村合作銀行、農商行的愿望，比如在城市化進展程度較高、一產比例較低的區域內，有兩個或以上的農信社就希望整合成一家農商行，以更好地集中力量為縣域和農村金融服務，目前廣西銀監局也正在推動這項工作。

　　做大做強的強烈沖動也來源于機構本身。“聯社成立之初都沒有錢發工資，被說成拿著金飯碗討飯吃，現在的收入比以前是大大增加了。”因此海南農信聯社一職員認為，只要設計好制度約束，比如農商行至少必須得多少比例的資金投放到三農，農信社改制為農商行與服務三農并沒有太大的沖突，與此同時農信社又能獲得長足發展。

　　郭鴻亦認為，改制后的發展需要政策和法律引導，比如美國的社區銀行法就規定明確社區銀行只能在本地精耕細作，不允許跨區域設機構和經營。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一旦農商行做大定位就有可能發生改變，沒有明確的法律和制度約束，而資本追求回報又無可厚非，制度的設計與改革又是一個比較漫長漸進的過程。

　　“五個一”中的另一項目標是設立大宗商品交易中心，雖然這一中心僅需商務部批準，但一政府部門人士亦謹慎表態，“海南現有資源并不豐富，能不能做成也不知道。”

　　不過海南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目標要實現還有很長的時間。”一知情人士稱。

　　上述知情人士對海南“五個一”目標的實現保持謹慎樂觀的態度，認為五個一中，完成三個一，或者四個一可能性較大，其中設立面向全國的股份制銀行可能比較難。

　　“我們根據省政府工作部署積極推進“五個一”工程，齊頭并進，但說不好是保險、信托、還是大宗商品、地方性法人銀行、農商行先落地。”一政府部門人士稱。

　　除了上層意向的不明確以及制度約束之外，海南復蘇金融亦面臨其自身的制約。

　　“在海南貸款總規模在500-600億的時候，海航貸款的占比幾乎占了一半。”曾建中說。

　　產業發展滯后，大中型工業企業少是造成這一局面的主要原因，雖然國際旅游島建設給海南帶來了新的活力，但現在的海南依然面臨經濟增長結構不合理的困局。

　　海南省委副書記、代省長蔣定之近日在肯定今天的海南經濟金融發展整體是相適應的同時，也提出海南當前發展的困難主要在于經濟增長的穩定性不夠、結構不夠合理，對房地產業依賴度偏高。

　　蔣定之亦強調，海南在金融發展上曾經走過彎路，有過金融泡沫、房地產泡沫，這個泡沫不僅使海南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更為重要的是使海南錯失了難得的發展機遇。而金融業的發展依托經濟發展，如果沒有很好的產業支撐和經濟支撐，金融業就是空中樓閣，發生危機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記者馮飛勇、雷中校、時娜對本文亦有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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