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舉報17年前縱火案 河南漯河黑老大被查

　　17年前的縱火案核心證人苗會菊。

　　苗會菊在法庭上哭了。

　　這個被前夫拋棄的絕望主婦，穿著花棉襖，扎著馬尾辮，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天是2015年3月24日，是河南省鶴壁市法院審理漯河市政協原常委、漯河市工商聯原副主席、河南總商會原副會長王華涉黑案的第一天。王華共涉嫌11個罪名，縱火案放在了第一天審理。檢方指控王華策劃制造了17年前的一起縱火案，而苗會菊則是此案的核心證人。

　　“作為核心證人的苗會菊如果不站出來舉報，這個縱火案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如果不是縱火案被偵查，王華的其他罪行也不會一一浮出水面。”縱火案被害人代理律師稱。

　　苗會菊，也是這起縱火案的直接參與者。

　　17年前的大火

　　苗會菊并不認識死者宛振宇夫婦，更不認識這場火災最大的得益者王華，但她卻是火災的直接參與者。

　　時間拉回到1998年10月18日凌晨，漯河老街南面英達大廈五樓的洪俊濤被濃煙嗆醒時，他甚至以為自家失火了，慌忙去廚房搬出煤氣罐，這才發現，失火的是老街最大的金店。噼噼啪啪的玻璃爆炸聲響起，紅色火苗順著漯河老街“覺醒商行”的門面往上躥，一直到三樓。

　　他聽見人們在叫嚷，看見消防員在救火。

　　當時在源匯區公安局消防監督科工作的牛運生抵達現場時，火已基本撲滅，濃煙四起。他從屋里被掀開的玻璃柜臺中，聞到了汽油味，在東門口臺階上發現一輛倒著的破舊自行車。

　　宛振宇夫婦是這家金店的主人，雙雙死于火災之中。

　　這是漯河僅有的三家金店之一，主要經營金飾品、手表、皮鞋、服裝。宛振宇夫婦在店內東南角用木板隔出一個剛剛放下雙人床的小屋，每天夜里都守在店里。

　　一夜的火光點亮著老街。隔日，這家“有錢人才去”的商行，引來上百人圍觀。金店的門面被燒得漆黑，店門前仍有滅火后留下的積水。

　　苗會菊帶著八個月身孕出現在現場，她聽到身邊有人小聲議論：“仇家那么狠啊！把兩口子都燒死了！他外甥幸虧昨晚沒住那，要不也被燒死了！”

　　她害怕了，不敢看了，在準備走時，看到小叔子孫培國領著一個陌生女人經過。他們都看見了對方，但誰也沒說話。

　　涉黑頭目

　　火災后，王華手下的一位馬仔曾在接受漯河市公安局專案組民警詢問時說，連宛家人都敢弄，還怕誰嘞？這樣的“江湖地位”讓王華在當地如魚得水。

　　十幾年后，這場火災被漯河市警方立案偵查，幕后指使者王華才浮出水面。一位常年與王華有來往的漯河本地律師稱，當年“全漯河都知道王華不如宛家”，王華和宛家曾互有來往，逢年過節王華會給宛家送點禮品，給孩子包紅包。

　　縱火案發時，時任源匯區公安分局消防科科長唐彬家曾透露，當年源匯區公安局一些主要領導指示不要輕易下人為縱火結論。唐彬家稱，當時傳言王華是混社會的（黑社會尚未流行的說法），但勢力沒有宛振宇大，兩人有矛盾，王華還被宛振宇的女婿砍了。

　　根據王華接受專案組調查時的自訴，他1976年高中畢業后在漯河市輕工機械廠當工人，1981年因偷預制板被漯河審查站收審3個月，1983年至1989年在漯河市服裝鞋帽廠工作，任副經理，后下海做生意。1991年開了騰達出租車公司和雙龍公交公司（公司2012年被政府收購，其占25%股份），1996年開了華穎集團（于2000年注銷），2002年成立了漯河市三鑫稀土有限公司，任董事長。

　　火災后，王華和宛家有了微妙的關系。一位知情人士透露，火災后，漯河當地只要是宛家涉足的生意，王華一概不插手。與此同時，他更加注重自己在公眾面前的形象，開始頻頻以慈善者的身份出現。

　　這些冠冕堂皇的身份，掩蓋了王華的“地下生意”。

　　根據2013年漯河市公安局提請批準延長偵查羈押期限意見書及鶴壁市檢察院對王華的起訴書，以王華為頭目的涉黑團伙，多年來經營賭場。1994年開始給王華做手下的楊培生在接受專案組調查時稱，自己2000年就在王華開設的賭場上班。當時王華的賭場主要分三塊，一是沙北金信公司院東的幾間平房，二是龍城鎮原來一個叫“田園度假村”的地方，還有一個設在自由貿易區的庫房中。那時在賭場的馬仔大約15人，5年后，王華在金都大酒店八樓、銀都大酒店西二樓、南二樓設置了為更高級人士服務的賭場，這些高級賭場設立了與境外賭場同步連線賭博的“百家樂”。

　　此時的王華，是漯河市政協常委。

　　而宛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其中一位成員是河南省政協委員。

　　盡管如此，宛家在斷定火災“肯定是王華干的”十余年間，始終未能尋得突破點。

　　宛振宇的女兒女婿表示，宛振宇的岳母每個月都會去一次公安局，要求公安機關對王華立案。宛家在民間放出風聲，只要有人提供火災線索，可拿到20萬元現金酬勞。

　　事實上，火災后，公安部門對火災原因的認定是電路短路，一個多月后，宛家出錢從中斡旋，多次要求重新鑒定，最后才得到源匯區原消防科長唐彬家所說的，由外來火源引起的火災。

　　絕望主婦

　　苗會菊堅稱，他們兩口子只從孫培國那兒拿到一萬元，這讓苗會菊心中不忿。尤其是隔年，孫培國辦了一場隆重婚禮，還買了一套新房。孫培國卻表示，自己私下給了哥哥近十萬元。

　　相比起血脈之情，苗會菊和孫培超兄弟兩人之間的“一紙契約”關系，顯得脆弱。

　　苗會菊是個來自漯河問十鄉駱坡村、讀完初中便在家務農的女人。

　　務農不久，苗會菊只身前往漯河打工。她在服裝廠遇到了孫培超的妹妹，隨后認識了孫培超。這個比她大6歲、有城市戶口的電焊工，認識苗會菊兩年后離婚，并于1996年和苗會菊領取結婚證。

　　婚后，夫妻倆居住在源匯區八一路一建公司家屬樓，和孫培超的弟弟孫培國一家是對門，但苗會菊一直認為，孫家瞧不起她是個鄉下人，孫培國很少過來串門。

　　1998年苗會菊懷孕,正值下崗潮，她和孫培超紛紛下崗待業在家，做起家庭主婦。

　　誰也沒想到，懷孕的苗會菊會成為那場大火的縱火者。

　　根據鶴壁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描述，1998年秋，王華通過介紹認識了孫培國，同意孫培國找人打宛振宇替其出氣。后孫培國多次與王華見面商量此事，最終商定放火燒店。孫培國與其哥孫培超、其嫂苗會菊預謀后，決定由孫培超、苗會菊實施放火。

　　苗會菊為何會參與火災，流傳兩種說法。一是孫培國從王華那兒接了讓仇家丟人的活，他看嫂子快生產了，想讓孫培超掙點錢，孫培超便叫上苗會菊一起干。二是孫培國想讓孫培超找個外地人，苗會菊就主動請纓，與其讓別人掙錢，不如自家人來。

　　三人在接受專案組調查時說法吻合的是，在縱火時，都不知道屋內有人。孫培國堅信，如果屋內有人，王華不會指使一個本地人去放火。他的哥嫂也相信他。

　　得知燒死了人， 三個人共享的秘密，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2007年4月2日，警方從苗會菊家中搜查出海洛因0.5067克。當年，漯河市源匯區法院對此案作出刑事判決，指出苗會菊為達到以販養吸的目的，在其家中向吸毒人員出售海洛因。苗會菊因此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苗會菊事后稱，自己是為孫培超頂罪。

　　苗會菊稱，2002年的一天，她和孫培超吵架，情急之下，她大喊：“你再惹我，我把你放火燒死宛振宇的事情說出去！”孫培超跳起來掐住她的脖子，喊著要弄死她。

　　苗會菊稱，怕她嘴不嚴實，孫培超兄弟決定用毒品控制她，讓她吸毒。販毒那天，來的人都是孫培超兄弟招呼來的。

　　在監獄里的三年，苗會菊稱，她并沒有說出孫培超兄弟二人吸毒販毒的事實。待她刑滿釋放時，她發現孫培超有了另外一個女人，兒子也被孫家大姐帶走，房子被租給了別人。她打算和孫培超離婚，但孫培國攔著不讓，還幫她按住自己的親哥哥，讓她用皮帶抽了50下。“他怕我跟他哥離婚了，就把這個事說出去了。”

　　三個人的關系開始劍拔弩張，絕望之中的苗會菊決定聯系宛家。

　　14年后的舉報

　　縱火案被害人代理律師稱，作為核心證人的苗會菊如果不站出來，這個17年前的縱火案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如果不是縱火案，王華的其他罪行也不會一一浮出水面。

　　2012年10月份，苗會菊給宛振宇的弟弟宛振水寫信。她化名，留了電話，稱自己想在振宇哥嫂的忌日前往祭拜。

　　宛振水在當地名聲在外。他的第一反應是，又是個騙子。

　　苗會菊并沒有死心，她又寫了三封信，每一封都有更具體的細節。沒多久，她便獲得與宛家人見面的機會。

　　她當著宛家的面，給孫培超打電話。通過免提，宛家聽見兩人的爭吵，苗會菊大喊：“孫培超，你信不信我跟你拼個魚死網破，你不怕宛家人毀你！”孫培超憤怒回應：“你敢說出去我弄死你。”

　　宛家人這才相信苗會菊說的話。

　　死者宛振宇夫婦的女兒宛麗歌把這個女人當作上天的恩賜，她不相信苗會菊參與了放火，因為當時苗會菊已有八個月身孕。

　　2012年12月26日，苗會菊向漯河市公安局做出實名舉報：1998年的大火幕后指使者為王華。隨后漯河市公安局成立專案組，對這起縱火案重新展開偵查。在偵查過程中，發現了王華涉嫌更多罪行。偵查終結后，警方將王華涉黑案移交檢方起訴。2015年3月24日，王華涉黑案在鶴壁市法院開庭審理。

　　庭審現場，法官問：“孫培超說，火是苗會菊點的，苗會菊說，火是孫培超點的，到底這個火是誰點的？”

　　苗會菊讓孫培超先說。

　　孫培超說：“我點的煙，苗會菊拿過去扔到紙簍子里了。”

　　苗會菊說：“我推了個車子，是孫培超點的。”

　　從未與苗會菊打過照面的王華，最終在法庭上承認他指使孫培國找人幫他出氣。但王華表示，他們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開庭前一晚，宛麗歌的心情很復雜。即使苗會菊不是最后扔煙頭的人，她也是放火的幫兇。

　　在2013年一份漯河市公安局提請批準延長偵查羈押期限意見書中，除了縱火案外，還提到了楊玉忠、付勤香失蹤案。楊玉忠，又名小黑孩兒，1998年出獄后不久便失蹤。宛家為他們請了代理律師。這個案子并未包含在本次公開審理的11項罪名中。

　　宛麗歌仍希望律師替她寫一份請愿書，苗會菊有重大立功，望從輕處罰。

　　事實上，苗會菊得了腦瘤，即使不判刑，她也可能走不出監獄，她未成年的孩子，也將成為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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