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家庭的教育烏托邦：約有1.8萬名學生在家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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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觀想像與現(xiàn)實路徑”

　　于建軍對自己的教育方法充滿自信，于笑笑的思考習慣和自學能力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來，初中加上物理和化學也不覺得吃力，他先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把課本串講一遍，然后每個科目選一本練習冊讓女兒慢慢做，有問題再問再講。

　　語文和英語仍然依靠讀書，“文學是關(guān)乎人格人性的，不該去做那些割裂的習題。”同時于建軍想利用這些名著為女兒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如爸爸期待的一樣，于笑笑正直、是非分明。

　　然而在為數(shù)不多的社會經(jīng)驗中，這套價值體系反而帶給她困惑。在與同齡人的交往中，她顯得不太合群。最極端的一次，學校為了全市排名在統(tǒng)考中縱容了作弊行為，同學們不以為意，只有于笑笑難以理解。于建軍也沒法給出很好的解釋，“社會不是完全理想化的，別的孩子每天湊在一起玩兒，更世俗一點。”于笑笑的是非觀從書本中來，難免受到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

　　于建軍能體會女兒的困惑，他本人同樣無法理解現(xiàn)實中的某些現(xiàn)象，因為這種焦慮感，甚至常常失眠。他也擔心女兒不懂人情世故，長大走向社會會不會碰壁，“但是我相信隨著法制的健全，應該不會有大的問題。”

　　在他的預想中，于笑笑會順利通過高考進入一所好大學，學一個實用一點的專業(yè)，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但是他從來不輕易向人推廣在家上學，“在學校還有很多老師、同學可以作為緩沖，回家以后家長是教育的唯一決定因素，如果家庭不和睦或者父母三觀不正，孩子就徹底毀了。”在于建軍看來，在家上學只是一個替代手段，“關(guān)鍵還是要解決學校教育中存在的問題。”

　　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儲朝暉說，選擇讓孩子在家上學的家長大多是認為現(xiàn)有教育不能滿足孩子成長的需要，但是僅僅帶回家是不夠的，對教育的不滿和自己能做好教育是有差距的，“怎么從主觀想像到現(xiàn)實路徑，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不要貿(mào)然選擇。”

　　“打破常規(guī)是種有益的嘗試”

　　剛退學的兩年，韓百川沉浸在自己摸索出的“實驗學習法”中，以實驗需求帶動理論知識。比如想做一個電路或者單片機，就學相應的物理知識，想要順利閱讀英文材料了解機器語言，就學英語。跟學校學習比起來，他覺得自己更有目標。

　　但是時間久了，問題暴露出來，沒有老師的指導，很難建立起系統(tǒng)的知識和嚴謹?shù)膶W習體系，他動了回學校的念頭。但他又覺得學校作業(yè)壓力大，沒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試圖通過看基礎科目的網(wǎng)絡公開課，來解決知識體系不系統(tǒng)的問題。但沒有老師指導，過程很艱難。

　　韓百川認為在家上學是個不得已的選擇，“如果有學校支持學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一定會去上學。”他說，因為放棄了國內(nèi)學籍，他目前沒有上大學的計劃。

　　儲朝暉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目前中國在家上學的孩子大多對未來發(fā)展沒有明確的規(guī)劃。他說，西方國家在家上學的孩子也是相對少數(shù)，“不超過10%”，也面臨與大的教育體系順暢連接的問題。“在家上學付出的成本比學校教育要高，現(xiàn)有的公立教育體系雖然單一，但是便捷有效。”

　　各類討論在家上學的QQ群里，隨處可見實踐失敗的家長焦急地尋求幫助。東北的一位媽媽孫智瑩在兒子二年級下學期把孩子帶回家，之后嘗試了不同的學習方法，三年后孩子極力要求回學校，說自己不想做與眾不同的孩子。“我也不想讓孩子這么煎熬，只好同意了，”為了回學校，一家人陪著孩子努力補課。

　　孫智瑩不認為這是失敗，她覺得打破常規(guī)是種有益的嘗試。很多在家上學的孩子和家長在經(jīng)歷了退學、在各類名目的新學堂試讀、回家自學之后，最終迫于學習效果、缺少同齡人交往或輿論壓力等問題不得不返回學校，真正能堅持下來的只有鳳毛麟角。

　　這個過程中，家長們勇敢甚至一意孤行，他們想打破現(xiàn)有模式找到新的可能，但又不得不受到自己的能力和觀念的限制。

　　“目前教育單一是事實，多樣性是一個目標，但并不是說所有存在的就值得追求。”儲朝暉舉例說，十多年前浙江一帶推行國學教育，讀四書五經(jīng)，現(xiàn)在孩子成人了，不具備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的技能，“他們大多留在當?shù)剞r(nóng)村勞動，但是因為農(nóng)耕技能缺失，體力也跟不上，所以農(nóng)活也干不好，那種失敗感是很強的。”

　　17歲的韓百川還沒有經(jīng)歷過失敗，因為創(chuàng)建Fablab的經(jīng)歷，他的創(chuàng)業(yè)熱情被點燃了。相比于同齡人喜歡做的事，他更喜歡聊他的項目：人工智能、網(wǎng)絡監(jiān)測系統(tǒng)、像素風格游戲。這個即將18周歲的男孩，沉浸在創(chuàng)業(yè)夢中。

　　他勤奮、自律，日常生活中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學習、運動、畫畫、找項目，他信奉一句話“思想要自由，行為要管制”。

　　回憶起來，韓百川好像沒有經(jīng)歷過青春期的叛逆不安，只是前陣子他總是會不自覺地陷入失落的情緒，“可能是對未知有點害怕”。

　　但是他不愿意過多渲染這種困惑，“我覺得還是因為幼稚”，他語氣靦腆，難得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說，“長大了就好了。”

　　因讓于笑笑在家上學，于建軍飽受質(zhì)疑，同事鄰居都不理解，勸他不要耽誤了孩子，單位領導找他談話“你家孩子現(xiàn)在看起來不錯，未必將來就會好”。他至今沒有告訴孩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他想等女兒考上大學以后再說。某種意義上講，到那時，他就解脫了。

　　(應采訪者要求，于建軍、于笑笑、孫智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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