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治理
企業要守法,靠環保局幾個人突擊檢查?
袁祖懷覺得還不夠。
“你說企業污染了,要罰款也好,要停產也好,拿不出證據來,怎么執法?”袁祖懷說,水污染,有排放路徑可以查;土壤污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有據可查;空氣是流動的,大氣污染找誰負責?
一次偶然的機會,電信企業的工作人員告訴環保局工作人員,遍布全縣的通信信號塔上,可以安裝視頻監控查看火點。這個辦法,讓鳳臺縣的秸稈禁燒工作一下子擺脫窘境,從人海戰術步入科技治理。
這一變化,啟發袁祖懷開始思考,環境治理本身就是一個產業,如果找到一種科技手段,既能為環保執法提供科學依據,又能發展成為鳳臺縣的綠色經濟,豈不是一舉兩得?
很快,專注于煤礦井下大氣監測治理的一家科技公司,成了鳳臺縣大氣治理的合作伙伴。
2015年下半年,這家公司開始研發大氣污染網格化管理方案,經過一年時間的研發,一種大氣監測設備亮相鳳臺。
白色的鐵皮盒子里,包括溫度、濕度、風速、PM2.5、PM10等24小時在線數據監測設備。設置在鳳臺縣政府大樓里的監測中心,一塊大屏幕上,從91個監測點傳回的數據實時顯示。工作人員可以隨時調取任意一點的監測數據和歷史數據,軟件還可以對數據進行分析,對超標點報警顯示。
這套剛上線不到3個月的系統,已經投入近2000萬元,它寄托了鳳臺縣科學治理大氣污染的雄心。按照規劃,未來全縣按照2公里×2公里劃分的網格,每個點都會安裝一臺監測設備,采集的數據每周出一份分析報告,提供給環保局。
現在,首批安裝的91個監測裝置,確保了每個鄉鎮都有一個。在煤礦、電廠、工地、堆場等污染敏感區域附近,監測裝置布點更為密集。
眼下,放下難啃的央企、省企不談,就說鳳臺縣政府內部,即便是拿到了監測診斷,下一步如何治理的部門責任劃分問題,仍然需要擺到桌面去談。
3月底,就在記者到鳳臺采訪前兩天,徐中根就根據一個監測數據報警點,發現了一處新的揚塵污染源。
這個監測點位于鳳臺一橋上。放眼望去,大橋兩側的淮河岸邊,春天的樹枝蔥綠,油菜花田金燦燦的。徐中根開車從橋上來來回回地過,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難道是監測設備不準確,它錯了?”他不死心,親自到橋下走一趟,這才發現了一個沒有硬化地面的新設停車場,大貨車進進出出帶起揚塵。他斷定,這就是罪魁禍首了。
污染原因找到了,就這個污染點來說,下一步會怎么治理?
這個問題也難倒了環保局。
“停車場的問題,歸交通運輸局還是城管局?要掐掉污染源,如果進行地面硬化,誰出錢?這些問題涉及不同部門職責,環保局解決不了。”徐中根說。
現在,這個污染點的問題,由盛輝交到了分管縣領導面前等待“裁決”。
有了一套先進的大氣診斷手段,找到了污染原因,問題涉及不同部門時,如何協調不同部門的利益,如何劃分不同部門的職責,怎樣杜絕部門間扯皮推諉不作為,又成了縣委班子需要用機制建設一攬子解決的新問題。
治理之難
對管理者來說,科技也好,法律也罷,都是對環境治理的強力支撐,卻并不是全部。環境治理的現代化,別說對鳳臺縣,就是對整個中國,都是一門正在探索、不斷改進的課題。
鳳臺縣的“十三五”規劃中,一個重要目標是成為國家級生態文明建設示范縣。
生態文明示范縣,是2016年1月由環保部在原有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示范縣基礎上升級的一個評選。考核指標包括生態空間、生態經濟、生態環境、生態生活、生態制度、生態文化等6大領域38項指標,涉及規劃環評執行率、工業用地增加值、環境空氣質量達標情況、農村衛生廁所普及率等方方面面。
對鳳臺縣來說,要達到這個目標,首先需要編制一個生態規劃,搞清楚家底現狀,制定改進措施。
然而,就是這樣一份生態規劃,鳳臺縣四處尋找,居然沒有單位和部門能接。最終,縣里找到安徽省里的一個研究團隊,作為新課題在做。
到了微觀的環境治理上,過去粗放式發展遺留下的問題,現任鳳臺縣委縣政府必須用時間、金錢和法治來一一消化。
從去年10月開始,鳳臺縣組織了公安、海事、河道、環保等相關部門對鳳臺二橋周邊先后開展了兩次環境集中整治行動,清除煤砂等物料堆場44個。
碼頭整治工作同時進行。縣里的一份統計顯示,他們曾開展多次聯合集中執法行動,出動警力600余人次,參加行動人員2000余人次,動用大型機械近百臺,運輸車輛200余輛。
依法辦事,是整治清理的核心。營業期限到了的,不再審批;合法的碼頭,由于環保需要拆除的,該補償就合理補償。
當然,現實的情況,遠比治理原則更為復雜。
按照規定,碼頭的審批權在海事局,岸上的堆場審批權在河道局。然而,海事局隸屬于淮南市直接管理,鳳臺縣無權對碼頭審批進行干預。“我們只能讓河道局不再續批堆場了。沒有堆場,碼頭合法也沒法用了。”袁祖懷有點無奈。
動人利益的事,是最難的事,但袁祖懷也坦然。“只要守住依法治理這條紅線,干什么事都有法律依據,我們也就問心無愧了。”
相比看得見的“黑”,更讓鳳臺縣頭疼的是采礦之后的沉陷治理難題。
離新集鎮一家煤炭企業旁的堆場沒多遠的地方,一片開闊的湖面映入眼簾。幾年前,這里還是良田,岸邊布滿裂痕坍塌的房子里,也還有村民居住。地下600米——相當于中國第一高樓上海中心大廈的高度,煤炭采空之后留下的“黑洞”,拉扯著地面向下沉陷。之后,雨水和地下水一點點將這“黑洞”填滿,掩蓋了一切,留下表面的平靜。
“縣里正在做水面漂浮式光伏項目。”袁祖懷介紹說。
在一份公開的報道中,鳳臺縣一個1萬畝的采煤沉陷區水面,規劃建設300兆瓦水面漂浮式光伏電站,總投資預計30億元,兩年內建成。
在鳳臺,共計11.4萬畝沉陷區水面,顯然不可能全部找到治理項目。整個淮南市,所有的沉陷區有100個西湖那么大,治理資金缺口可想而知。
“上次來,那棵樹還沒淹呢,這次已經只剩那么點兒樹尖兒還在水面上了。”車子走在沉陷區水面中不斷被加高的碎石路上,袁祖懷努力從細節處尋找這片土地的變化,“你聽到過從地底傳來的沉陷聲音嗎?有村民向我形容過,很可怕的。”
站在鳳臺縣縣長的角度去看,煤礦為鳳臺縣帶來的經濟效益,在當下環保要求漸高的環境下,未必劃算。
按照稅收分配體制計算,煤礦企業繳納的稅收,最終只有10%左右落到了鳳臺縣口袋里,但環境破壞造成的一切損失,都要由當地來承受。對此,袁祖懷的觀點是,煤礦肯定還是要開,但煤礦企業對環境的主體責任,應該像安全生產一樣,被國家重視起來。“如果像抓安全生產一樣抓煤炭企業的環境治理,還能這樣肆意沉陷嗎?”
20多年前,袁祖懷看到一則報道中說,瑞士青年人最關心的問題是環境問題,他感到無法理解。多年后,望著鳳臺縣模糊混沌的天際線,他終于開始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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