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湘鄉市東郊鄉,宅在家中的易亮,神情黯然。記者 童迪 實習生 王君安 攝
2011年4月9日到2012年9月5日,從伸手救人到與湖南師范大學對簿公堂,23歲的易亮走過了他生命歷程中最難熬的一年零五個月。
在這514個日日夜夜里,他的131條QQ簽名里充斥著“煩”、“怎么辦”、“對不起”等字眼。
身體的疼痛、家人的勞累、學校的冷淡、外界的關注……讓這個涉世不深的男孩無可適從,也讓他一遍又一遍地體會著五味雜陳的世俗人情,迄今仍令他無法釋懷的是——一次原本應該獲得肯定的救人行為,為何會遭遇這所國內知名師范學校的決絕冷漠。
易亮告訴記者,這種心靈傷害帶來的痛苦,更甚于他514天的傷痛折磨。
事發
2011年4月10日:最近不能上網,有事電話聯系。
剛剛從急救室出來,易亮就拿起手機更新了這條心情。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的他,被醫生診斷出身上多處骨折,腦袋上的紗布、脖子上的頸托、脊柱和胸椎骨里的三塊鋼板和四顆鋼釘讓他不能動彈。
一天前,在湖南師范大學物理與信息科學學院自考班就讀的他被班長彭凱叫去看望有抑郁癥傾向的同學張毅。兩人趕到宿舍樓時,張毅已經站在了七樓樓頂。
還沒來得及打電話求救,張毅縱身一躍,從樓頂跳了下來。
沒有任何猶豫,易亮伸出了雙手。幾秒鐘后,兩人同時倒地。易亮被送往長沙市第四醫院,張毅則永遠地離開了。
出事前一天,班主任李曉榮曾接到張毅的電話說:“睡不好覺,感覺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于是他安排彭凱去看看張毅。
更讓易亮想不到的是,自從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間,他的整個人生就發生了轉折。
溫暖
2011年5月19日:出院了,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與關心。
住院的這40天,易亮整天與點滴、鋼板為伴,在深圳打工的父母趕回長沙照顧他,46歲的母親沈文平原來沒有一根白發,但短短幾天白發就全出來了。在這段時間里,沈文平很擔心兒子會癱瘓,她不止一次暗暗抹淚。但幸運的是手術很成功,40天后易亮出院了。
在醫院的40天,朋友、老師、同學的關心為他的灰暗、疼痛增添了些許溫暖。
在與家長協商手術時,湖南師范大學物理與信息科學學院一位常務副院長代表學校處理此事,他特意從湘雅請來醫生到長沙市第四醫院做手術。在深圳打工的父母趕來長沙照顧易亮,住房有困難時,學校給他們騰出了一間房子。此外,學校承擔了包括手術費在內的6萬多元的治療費用。
事發一個星期后,張毅的舅舅和伯父特意去醫院看望易亮,給易家送去了500元錢,但被他們婉拒了,“他們失去了孩子,也不容易。”
出院的那一天,彭凱和幾個室友都來為他送行。他們握著易亮的手,囑咐著要堅定信念,好好養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一切,都讓易亮感激在心,此時的他沒意識到接下來情況會急轉直下。
轉變
2011年6月18日:是對還是錯,是真還是假,有些東西真的事與愿違,太累了,一切皆是夢。
回到湘鄉老家后,易亮開始靜養。 由于肩胛骨和脊柱多處骨折,易亮只能臥床休息,身體的劇烈疼痛不時折磨著他。
也是從出院后開始,易亮的家人開始著手跟學校協商賠償事宜,讓他全家始料未及的是,學校的態度突然變了。
易家人認為,易亮是為了救人受傷的,需要一個名分,要申請一個見義勇為獎,父親易錫華將家人的建議轉告了學校。可是,等來的卻是一場空。
2011年6月,學院用A4紙打印了一張“易亮申請見義勇為事跡材料”,其中簡單講述了易亮救人的事跡,落款是湖南師大物理與信息科學學院,但沒蓋公章。學校曾告訴易錫華這份材料報上去三次了,但是等他幾個月后與媒體一起去岳麓區綜治辦詢問此事時,卻被告知材料并未上交。
學校的這種做法,讓易亮聯想到了事發后一次類似的欺騙行為:有老師曾讓易亮將病歷修改成路過樓下被砸傷,以此來騙取意外傷害險的報銷。
“這些都太假了。”易亮至今仍憤憤不平。
協商
2011年7月27日:郁悶,該怎么辦啊?我該怎么前行?
身體的疼痛,學校的轉變,家人的壓力,讓易亮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他開始陷入無盡的糾結和痛楚之中。
“在易亮出院之前,我們一直很相信學校。但是出院后,學校就成了甩手掌柜。”相比于照顧兒子的辛勞,讓沈文平寒心的是學校的態度。她告訴記者,學校只愿承擔繼續治療的醫藥費,不愿承擔伙食費和護理費。
但殘酷的現實是,易亮身上裝進了三塊鋼板和四顆鋼釘,后期的保養和護理費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也是個天文數字。
易家人提出校方每月為易亮提供一筆伙食費和護理費,直到易亮生活能夠自理為止。但這個建議被學校直接斥為“高得離譜!”,在僅僅給了易家一個月費用后,學校干脆就直接停掉了這筆費用,再無任何說法。而此時,易亮一家已經開始舉債護理。
“我真的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復雜,有太多人受傷了。我只想把所有的傷害都讓我一個人來承擔。”然而,此時陷身矛盾中間的易亮感到無所適從。
(編輯: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