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海口市博愛北路的海南書局,圖為日軍侵瓊期間,強行征用海南書局舊有房屋及設備,設立“陸軍報道部”,開辦《海南迅報》。
民國時期海南書局所在地原址,今海口博愛北路48號,現為“海南博愛旅業有限公司”。本報記者李幸璜攝
海南書局刊印的書籍。
書局,作為現代出版社的前身,承載著一個地區文化發展的使命,同時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該地區文化發展的水準。清末民初,海口市博愛路集結了數家在海南島最有影響力的文化出版機構:“海南書局”、“會文書局”、“廣智樓書局”、“華文書局”等都在其列。而眾書局中從經營規模、出版書目、印刷機數、工人總數等方面來看,以“海南書局”最為突出。回顧“海南書局”的變遷和它的創辦者所歷經的艱辛,不難勾勒出當時海南出版文化事業發展的基本狀況。
“書局”一詞,在現代人心目中顯得有些陌生。然而,翻開中國近現代出版史,書局的出現對于中國文化的傳承貢獻巨大。作為舊時印書和藏書的機構,當年書局的涵義十分豐富,它可以看作是集書店、出版、發行、報館、印刷、經銷于一體的綜合性圖書創作與銷售機構。
書局規模列瓊島之首
“因為文化的發展,海南在民國時期,本地的印刷、出版以及書籍販賣事業有所發展。然而受地域以及文化發展水平的限制,其印刷業具有印刷、出版、書籍販賣一體化的企業特征比較明顯。”中國史記研究會理事、海南師范大學政法系教授張興吉告訴記者。
據民國時期陳銘樞總纂,曾蹇主編的《海南島志》中記載:本島印刷業有刻板、石印、鉛印三種。刻板業在瓊城有八家,海口有四五家。因石印、鉛印發達,刻板業日形衰落。石印在海口有20余家,瓊城有2家,鉛印共有7家,大都附設于書局及報社。
“從史料記載看,民國時期海南島各書局的規模,以海南書局最大。”張興吉說,當時島內惟有海南書局的字型號數最全,所以其印刷出的書籍、刊物種類也是最多。“當時,僅海南書局一家就擁有十多臺印刷機,幾乎相當于其它幾家書局印刷機數目的總和。海南書局擁有工人的數量也是最多的,其在當時營業總額有37000元,遠遠高于其他幾家。”
1932年,一位名叫田曙嵐的中學教員,單車獨行,歷程3000余里進行海南島考察,并著有《海南島旅行記》一書,將海南各地土產、地理、風俗記入書中。在這本書中有一段描寫海南書局的內容:“書業:以海口之海南書局規模最大,其余合計共有二十余家,分布于海口、瓊山、文昌、嘉積、崖縣、定安、萬寧等處,若臨高、儋縣、昌江、感恩、陵水等縣鮮有專營書業者。”
書局引讀書人紛至沓來
海口市博愛路位于這座城市的東北部,這條以中山先生倡導“博愛”精神而得名的街道,歷史悠久。早在明代海口筑城時,就已經成為城內的交通要道。博愛路又是海口老城區南北走向較長的街道,街道邊的建筑以騎樓為主,是海口市老城區最為繁華的商貿街。
“早在清代,經營圖書文具的商號‘蔡開榮’和‘占元樓’就在今天的博愛北路。民國時期的‘海南書局’、‘會文書局’、‘華文書局’等,也都集中在博愛北路。各書局除經營各種圖書外,都兼營文具等教學用品,如各種毛筆、墨汁、石硯、水筆等。”長期從事海南近現代歷史研究的張興吉教授,對博愛路情有獨鐘。
記者在博愛北路上探訪,民國時期海南最大書局———海南書局,就座落在現在博愛北路的48號。
如今博愛北路48號是海南博愛旅業有限公司所在地,博愛旅業是一個有著數十年歷史的老字號旅館了,它前身是海南農墾二所。當記者問及此處工作人員,是否知道這里曾經是海南最大書局時,現場多數員工并不知曉。
“博愛旅業”的一位老職工林萍告訴記者,以前曾聽父輩們講過,這里是一個印書、賣書的大企業。
這座建筑充滿了南洋特色,為典型的騎樓結構,共分樓頂、樓身、騎樓底三個部分。樓下做商鋪,樓上住人。在一樓臨街處有柱廊,騎樓以柱廊相通,無雨時可以遮陽,下雨時則可以擋雨。
林萍引領著記者走進了正門:“1989年這座大樓曾遭受過一場火災,原本木質的地板被燒為灰燼。”她還向記者提供了一張這座房屋的平面圖,從圖中結構看來,整座建筑就像一支“駁殼槍”,清晰地劃分為四進結構。
“這里的墻壁十分堅硬,我們曾想改造中間這一間,可師傅用錘子反復敲打,就是敲不動。”林萍指著一處上了鎖的小門告訴記者,這里有一處通向地下的暗室,聽父輩們講,那里曾經存放著一些殘缺的書籍、紙張和鉛字。
參觀整座建筑,似乎可以勾勒出當年海南書局的模樣。它鋪宇寬敞,前后共四進,中間是兩個天井大庭。兩側建有橫廊,林萍說,這是方便主人監督工人勞動所設置的。與其他書店不同的是,海南書局曾設有印刷部,十多臺印刷機在此處轟鳴,百余位工友穿梭于機器、樓宇之間。在當年書局一、二兩進樓上,整齊地碼放著印出的書籍,外人來到這里,頓有置身書海的感覺。店堂之內,還擺設有多個大型的書架,陳列著各種圖書,以方便讀者選購與閱讀。
對海南文史素有研究的學者陳泰伍先生說:“在清代,海口市就已經有了圖書文具店,店址均在今博愛北路。這些書店中,以海南書局較為突出。在一篇名為《民國時期海口市的圖書、文具業》的文章中,談到當時的海南書局,僅職工就有百余人,其中印刷部有些熟練工人是從省、港聘請來的。有一位名叫周容的師傅,他的裝、訂技藝,在當時是第一流的。他裝、訂的《大學衍義補》、《瓊州府志》等,既整齊又美觀。”
文化精英關注瓊崖建設
清末民初,中國面臨著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整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發生了巨大的變革。
中西文化的交鋒,也沖擊著部分傳統知識分子對于社會、國家以及儒教文化的認同,使新生的知識分子發生了身份認同的危機。與此同時,老派知識分子仍然堅信希望沿襲數千年的文化根脈不至斷裂。一時間,華夏大地書局報館涌起,圖書報紙縱論時世,猶如一股甘泉,使中國在戰亂烽火中,沒有變成一片文化沙漠。“在中西文化交鋒中倍受煎熬的中國知識分子,堅守知識分子的操守和立場,在危機中應對挑戰。
“在這一時期,海南本地的一些文化精英和商界名流,為推動地方文化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王夢云、王國憲、唐品三等人,就是這些精英中的佼佼者。”張興吉說。
在清代,海口市圖書文具店主營四書五經和私塾用書,兼營文房四寶。一些啟蒙書籍,如《三字經》、《故事瓊林》、《東萊博義》和《千字文》等,都可以在這里找到。“辛亥革命后,海南教育體制改革,各縣鄉鎮紛紛設立學堂,當時海口的商人與知識分子,為迎合時代的需要,亦先后集資開設書店,在經營書冊文具的同時,傳播文明,教化世人。”陳泰伍說,當時海口經營書冊文具的店鋪有:“海南書局,主持人唐品三;會文書局,主持人陳錦堂;廣智書局,主持人鐘有材;華文書局,主持人陳貴仁等。”
師徒協力刊印瓊州典籍
“海南書局的創立,是由王夢云牽頭,召集林成梓、李開定、孫邦鼎、唐品三、王碩人等共同商議的結果。”海南文化學者邱達民告訴記者。
“王夢云是一代名儒王國憲的學生,他12歲入府城肇新小學就讀,其間聘請清末優貢、瓊州著名學者王國憲為輔導、補課的家庭教師。”邱達民說,1922年王夢云東渡日本留學,1924年因東京發生大地震,學校停頓,王夢云回國暫住。他目睹了海府地區缺乏一家上規模的書局和印刷廠,深感這是制約海南文化發展的主要原因之一,于是就萌發了創辦海南書局的想法。
“王夢云等人在海口創辦海南書局,當時的股份基金,除李開定、孫邦鼎自籌外,王夢云及林成梓、唐品三的股金先由王碩人墊付,資金到位后,便在海口南門租鋪試業。后來,買下海口博愛路的房產,改建樓房,購置了圖書儀器及印刷設備,正式開張,拓展經營業務。”邱達民告訴記者,由于王夢云留日學業尚未完成,不能兼顧書局事務,于是就和其他發起人共同選舉唐品三為經理。
作為海南書局的創始人,王夢云協助其恩師王國憲征集出版了大量瓊州典籍,為海南本土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海南書局在成立伊始,就聘請了島內幾位名儒常駐書局,專門負責書籍編輯、校對勘誤的工作,這其中就有瓊山縣府城身為優貢的王國憲。
“海南書局因發展需要,請一些熱心文化事業的人士參加增資。當時,唐品三、毛澤海、王樹藩、王國憲等島內名流都一致響應,聘請王國憲先生為總纂,自1922年起,一口氣收集了先賢著作、私家文集20多種,經過王國憲先生整理,10年之間刊印了9集各家文集,除了《瓊州府志》、《感恩縣志》、《瓊山縣志》外,還有丘公的《大學衍義補》、東坡先生的《海外集》、《瓊山詩選》、《瓊山文選》、《八家文選》都源源出籠,一時成為各縣家喻戶曉的大事。”陳泰伍說。
“1939年,日本侵略者侵略瓊島,海南的圖書文化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都關門停業。其中,海南書局更是受到嚴重的摧殘,書局被日寇強占,設立了所謂‘報道部’,出版《海南迅報》。唐品三也逃到廣州灣,仍操故業,但規模已大大縮小。抗戰勝利后,唐品三回到海口,希望重振旗鼓,復興海南書局,但終未能如愿。”談及海南書局沒落,張興吉不無遺憾。
歲月的流逝,讓往日海島第一大書局的面貌早已模糊。如今,入住于此的旅客,再也不能感受到當年海南書局的繁華與興旺。但海南書局曾經吸引無數讀書人、愛書人紛至沓來,流連忘返,卻是不爭的事實。
(本版圖片除署名外均由海南師范大學張興吉教授提供)
(編輯:謝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