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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省博物館藏青白釉魂瓶
文本刊特約撰稿 劉亭亭 圖高文杰
小時候在鄉村長大,夏季的夜晚常和村里的孩子們在田野里捕蟬抓蛤蟆。田野的最東頭是村里先人們的墳塋,夜幕下偶爾會看到螢火蟲般的鬼火飛過。我們倒也不怕,父輩說那是祖先們的靈魂在游走,他們會默默地護佑著村民。雖然現在知道這樣的民間文學很是迷信,但那時卻在想:只有魂魄的先人們是如何生活,是否與我們一樣需要衣食住行?近來參加海南省全國第一次可移動文物普查,在海南博物館和定安博物館訪得數件魂瓶,又想起二十年多年前的這些舊事。魂瓶是宋代喪葬禮俗的重要陪葬品,也是古代中國“慎終追遠”的傳統和安魂佑生思想的物化。
修頎秀美寓巧于拙
定安縣博物館藏魂瓶,加上海南省博物館的一對,共有12件之多。其中2件陶質;10件為瓷質,均為青白釉。它們原是海關收繳的走私文物,后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由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調撥至海南。其文物資料除都標注為宋,出土與產地信息不明。
陶質魂瓶可能原為同一墓葬中的一對,造型基本相同,都已失蓋。瓶體修長,分為頸、口、腹三個部分,為分別拉坯成形后再拼接而成。
10件瓷質青白釉魂瓶修頎秀美,瓶體口部帶蓋,頸部修長,下腹略鼓。蓋部為錐形,有素面和階梯狀兩種,其上立一飛鳥。頸上部為淺浮雕或堆塑的云龍,頸下部多環立十二傭。腹部素面,有輕微的拉坯痕跡。10件中尤以海南省博物館現藏青白釉魂瓶最為精美,融合了諸件之長。此對青白釉魂瓶造型秀美,釉色光潤,可謂宋代魂瓶中的佳作。對瓶高47厘米,口徑9厘米,通體施青白釉。其上部帶蓋,蓋頂形若多級寶塔,四邊貼附立體祥云紋,頂部所立飛鳥一只昂首引頸,一只低首俯瞰,俱在展翅飛翔。上部瓶體修頎,束頸,頸部尤長,堆塑一飛騰于祥云之中的游龍。兩瓶之龍略有差異,一龍豬鼻,形若馬頭;一瓶則似虎頭。云、龍之下一魂瓶環列十二立俑;另一件則僅有十一立傭,立傭之間另塑三坐傭。高浮雕與圓雕等藝術手法的巧妙運用,令堆塑造型樸拙生動,頗具動感。下部瓶身光素,與蓋頂、頸部的繁縟雕飾相互映襯。
由10件青白釉魂瓶器蓋、頸部和腹部的組合來看,各部分呈現出不同的釉色特征,其中尤以器蓋與頸、腹部的差異最為明顯。以省博現藏魂瓶為例,雖然腹部與器蓋燒造時間上應大體一致,但其下腹部泛出北宋早期也即青白釉發展初期才常見的米黃色,而器蓋則是非常成熟的影青作品,釉色光潤度明顯優于腹部。除卻釉料、火候把握不準以及埋藏條件等因素,還有一個原因是魂瓶的器蓋與器身并非一起燒造,而是分別燒造完成后,器身與器蓋再隨機配對。
古代社會講究“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12件魂瓶的材質、造型和紋飾的差異反映出宋代喪葬品明顯的等級意識。從平素無紋的陶瓶到雕飾繁復的青白釉瓷瓶,從僅有淺浮雕工藝到塑貼、模印與圓雕相結合,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自然是不同的。可以推測陶質魂瓶更普及于民間,而從海博魂瓶的秀美造型和紛繁堆塑的制作難度來看,墓主應為宋代等級較高的貴族階層。
定安館與省博所藏魂瓶造型秀頎,堆塑制作中采用多種裝飾技法,寓巧于拙,情趣盎然。既有現實主義風格的人俑,又具浪漫主義色彩的神獸,展現出一幅頗具想象力的升天畫卷。其作為研究宋代南方隨葬制度和社會生活的重要實物資料,可謂兼具歷史價值與藝術之美。
歷代演轉影青傳神
魂瓶又名谷倉罐、五聯罐、堆塑罐、糧罌罐、五管瓶、神亭和皈依瓶等,常見于漢代至宋元時期長江下游及其以南地區的墓葬中。其出現源于一個古老的傳說:伯夷、叔齊為商末孤竹國君之子,因忠于殷商,勸諫武王伐紂無效而誓死不食周粟。周武王滅商后,建立西周,兩人遂餓死于首陽山。人們念其抱節之志,故在陪葬品中放入“五谷囊”。魂瓶隨葬的禮俗自此出現,故早期魂瓶實為貯糧之器。關于“五谷囊”,王肅《喪服要記》中還記有一則頗具趣味的歷史故事:說是春秋時的魯哀公為父舉喪,孔子因其未在陪葬品中放進五谷囊而問責于他,哀公狡辯道:“五谷囊陪葬,起自伯夷、叔齊不食周粟而餓死,恐其魂之饑也,故設五谷囊。吾父食味含脯而死,何用此為?”可知在春秋時期,大儒孔子已認為陪葬品中放入五谷囊是一種重要的禮俗。
隨著歷史演進與地域風俗改變,魂瓶的質地、造型與功用不斷演化。漢代的谷倉罐和五聯罐多為陶制,仍以儲糧為主。三國兩晉時期青瓷堆塑罐大量出現,由于道教思想的廣為傳播,其開始具備安魂鎮魂之用。唐代出現小口大肚的青瓷糧罌罐,貼塑中已有龍形。由漢至唐,魂瓶多以陶質和青瓷為主,此時尚未出現精美的青白釉冥器。
“靖康之變”后,宋朝統治中心南移,以景德鎮為核心的青白瓷制造業迅速發展。青白瓷又名影青瓷,是指釉色介于青白之間,青中泛白、白中透青的一種瓷器,主要燒制于南豐白舍窯、浮梁景德鎮窯、吉安永和窯和福建德化窯等。北宋早期青白瓷仍以實用器皿為主,到中晚期瓷質器皿普遍化后才對冥器產生影響,并燒制出青白釉堆塑長頸魂瓶,成對置于墓中。宋代高承在《事物紀原·卷九》中載:“今喪家棺斂,柩中必置五谷罌者。”南宋繼其傳統繼續流行,江西及周邊墓葬的考古發掘中,青白瓷堆塑長頸魂瓶時有出土,而在贛中和贛東北地區幾乎每墓必出,故可推測定安館與省博現藏的青白釉瓶,是由長江下游地區的墓葬中盜出,幾經輾轉才被海關截獲。從它們秀美的藝術造型和光潤的青白釉色推測,很可能是制瓷高超的江西景德鎮窯系或受其影響的窯址所燒。
魂瓶在整個歷史演變中,功用上由物質層面逐步上升到精神高度,造型上也由低矮豐滿演化為修頎秀美。宋代一改唐朝對豐腴之美的青睞,審美取向已傾于清瘦素雅的女性之美。影青瓷有“素肌玉骨”的美譽。而定安館藏的這幾件青白釉魂瓶,其修長秀頎的體態更是宋人對瘦美追求的完美注解,多種藝術手法的運用又是宋人高超制瓷技藝的具現,呈現出別樣的藝術趣味。
安魂佑生羽化離冥
緣于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永生的向往,中國自古就有靈魂不滅的思想與事死如事生的傳統。人死之后,靈魂尚存,故而要安魂佑生。《全晉文·駁招魂葬議》中記有“周生議云:魂堂幾筵,設于窆寢,豈唯斂尸,亦以寧神也。”統觀定安與省博10件青白釉魂瓶的造型,基本都包括蓋上飛鳥、頸上部云龍、頸下部人俑和素面鼓腹幾個部分。從這些形象可以解讀出其既是安魂的法器,又可作為冥界飛升仙界的橋梁。
魂瓶蓋頂的飛鳥雕飾,站在魂瓶的最高處,引頸展翅。《山海經·海內北經》有載:“西王母梯幾而戴勝杖。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飛鳥雕飾所象征的,可能即為神界使者的青鳥,其可以指引靈魂羽化離冥,尋得仙山。飛鳥是通往仙界的導引,飛升的坐騎則是頸上部的云中神龍。
魂瓶頸部下方模印出的十二傭,寬衣博帶,像是人間道人的形象。他們環列一周,著裝一致,似在舉行以道術協助墓主飛升的儀式。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引《遁甲開山圖》云:“昆侖山上無外之山,在昆侖東南萬二千里,五龍天皇皆出此中,為十二時神也。”《宋史·輿服志》也記有:“十二神輿,赤質,四門旁刻十二辰神,緋繡輪衣,絡帶。”故而十二傭也可能為古人認為掌管十二時辰的神靈,時刻鎮守瓶中的幽魂,不讓其作祟于生者的世界抑或關鍵時刻助其飛升。
魂瓶最下部的素面鼓腹,是古人想象的肉體逝去后靈魂的居所。它如同女性的子宮一樣,將靈魂暫安其中,并放置五谷,延續生前衣食無憂的生活。而至適當時機,借助道人或神人的祈禱,即可以神龍為坐、飛鳥為引,離開冥界,羽化成仙,實現古人對生命延續與重生的憧憬。
魂瓶從最初的谷倉演化為最后的靈魂居所,古人的初衷都是寄望于逝后仍有美好的生活。其奇特的造型,深刻的寓意,又是宗教的靈魂信仰和“慎終追遠”的傳統在中國喪葬禮俗中的表現。歷史已越近千年,今朝再觀這數件魂瓶,幽冥之氣早已散去,僅留秀美的身段和瑩潤的釉衣令后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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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縣博物館藏青白釉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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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縣館藏陶質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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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吳茜)